進組第一天下午便有一場戲，雖說隻有兩分鐘的舞蹈鏡頭，唐玖卻是反複練了一上午，每一個動作和銜接她都與編導進行了仔細的調整和完善。整個編舞過程耗費了唐玖不少的精力與時間，既要做到精細，又要很好的畫麵感和節奏，而最終的成品如何還要等陳導的意見。此刻唐玖已經化好妝在休息室等待。她沒有台詞，也僅僅是個舞替，故沒有劇本去仔細研讀來揣摩角色內心更加細膩的情感。僅僅靠導演給她說的戲來理解人物，她擔心展現出來的效果可能不太理想。現在正好有一場蘇琰的戲，她不妨過去看看學習一下。昨天的事也不知道蘇琰到底會不會幫她，她沒有公關團隊隻好借助於他了。從休息室出來，唐玖不巧與一個步履匆忙的人相撞。“嘶，”那女人吃痛一聲，往後略微退了一步，聲音尖銳，“你走路不看的嗎？！”唐玖蹙了蹙眉，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淡淡說了句：“抱歉。”然後側身準備離開。“咦？你怎麼穿著我的戲服！？”女人抬頭，話語裡隱含不悅。聽這人的語氣，唐玖便知道她是正主李孟玥了。的確如傳聞一般，脾氣特差。隻是這位傳說中的正主不是帶傷休息中麼，怎地還突然到劇組來了？她可沒有那麼敬業才對。李孟玥麵色陰沉，目光緊緊鎖住唐玖，極為不善。麵前的這個女人梳著她梳過的衝天發髻，畫著她畫過的桃花妝。雖是一樣的妝容和服飾，但無論從長相和氣質上來卻似乎是更勝一籌，完全把她這個正主給比下去了。“拍攝需要，可否讓一下。”清冽的聲音讓李孟玥不禁冷哼：“不過一個舞替，自視甚高。”唐玖腳步一頓，淡淡道：“不高，剛好跳你不會跳的。”“你！”李孟玥漂亮的臉蛋頓時變得扭曲起來，“你算什麼東西！敢對我指手畫腳！信不信我馬上叫人換了你！”“已錄音。”唐玖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弧度，“不知道發出去會不會人設崩壞。”李孟玥麵色猛然一變，眼底露出一絲驚慌，然而當她注意到唐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時，立馬明白過來，咬牙切齒道：“你給我等著！”片場。這一幕，是蘇琰飾演的七皇子李譽解除質子身份回國後首次參加皇子間的宴席。觥籌交錯間，皇子們談笑風生，看上去是一片歌舞升平，兄弟和睦的景象，實則卻是各個綿裡藏針，背地裡暗自捅刀。作為一個在外七年為質，受儘奚落嘲笑的不受寵皇子。李譽每走一步，他的隱忍都有著常人意想不到的艱難。他麵上陪笑迎合，笑意卻不達眼底，冷漠而疏離。“七弟，聽說你琴藝不錯，不如給兄長們助助興如何？”大皇子趁著一身酒意，看似無心說道。李譽捏著酒杯的手狠狠一攥，整個杯身似乎都在顫抖。然忽而一瞬，他輕輕放下，聲音謙遜有禮：“既然兄長們如此有興致，做弟弟的也不好拂了大哥的麵子，這一杯我先乾為敬！”舉杯對酌間，李譽雙眸裡劃過一絲寒意，隻是不經意間又被他謙卑的姿態給遮掩了過去。高山流水，曲意潺潺。原來他還會彈七弦琴。指尖躍動，瀟灑恣意。這並不像是一個失意的皇子該彈出來的琴音。隨著音調轉急，好似戰鼓擂，高亢激揚，戰場的肅殺之氣瞬間湧出。他淡然自若，周圍暗自的嬉笑聲都無法擾亂他半分。這樣的琴音，這樣磅礴的氣勢非心性狹小者而有之。這樣的野心，這樣蓄勢蟄伏的隱忍，有朝一日必會使他一飛衝天。如此生動的表演，哪怕唐玖一個外行人都深深被震撼。李譽舉手投足間那股內斂自若之氣，竟散發著一股彆樣的魅力。“不愧是蘇老師！顏值演技雙在線！”統籌妹子兩眼發光讚許道。“是啊，演得真好。”唐玖忍不住插一句嘴。那妹子看了唐玖一眼，“你是新來的舞替吧？”唐玖乾笑一聲，“嗯，姐姐記得我啊。”“我隻是對李孟玥印象比較深刻，話說她今天來了，依她的性子，要是看到下一場你代替她在蘇老師麵前跳舞肯定又要說什麼了。”“姐姐您的意思是她本來不打算找舞替的是嗎？”“話是這麼說，可也不能讓劇組等她一個啊。誰讓她不對自己負責在關鍵時刻受傷拖累劇組進度。”統籌小姐姐說著說著便壓低聲音湊到唐玖耳邊，“聽說之前陳導發火還準備換下她呢！要不是投資方極力勸阻陳導，李孟玥早就哢嚓了，不然她現在還敢這麼嘚瑟？”“其實這幾個鏡頭可以補拍……”唐玖弱弱道。“可陳導不願意啊。你說她要想著下功夫練舞就算了，關鍵是人家又想美又不願親力親為，想直接後期摳圖換頭呢！”說完統籌姐姐一臉同情地望著唐玖，安慰道，“唉可惜了，為他人做嫁衣，任誰都不好受。不過彆喪氣，雖然你隻是個舞替，但我覺得你比那流量小花強多了。”唐玖莞爾一笑，眉目謙遜：“姐姐真是說笑了，再怎麼說人家也是科班出身，我哪比得上呀。”嘴上雖這麼說，唐玖卻暗自腹誹，脾氣這麼差，還耍大牌，難怪彆人給你穿小鞋。……片場休息時間，蘇琰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原地翻看著接下來的劇本，身旁還擺著他剛剛撫過的七弦琴。周圍的嘈雜聲看起來與他是那麼的格格不入。他不說話的時候，周身散發出來的那股沉穩氣質還是挺吸引人的。“唐玖，正好你來了！過來我給你說下戲！劇本稍微有點改動。”陳導剛看完監製器的回放，便一眼望見了人群之中穿著絳紅色戲服的唐玖。導演這麼一喊，在場的工作人員以及劇組演員紛紛向唐玖投來了探究的目光。作為陳導親自挑選的李孟玥的舞替，眾人還是比較好奇的。相較於李孟玥這木瀆在前，大家都很想看看這後來的珠玉是怎麼發光的，據說還是個學生。比起耍大牌的正紅流量小花，大家或許都很期待她被人氣勢上壓一頭的樣子，這樣才會是有趣的談資不是麼？唐玖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她挺了挺胸，站直了脊背，緩緩走了過去。許是劇組拍攝都比較封閉辛苦，網上的那些緋聞似乎並沒有傳得那麼快，亦或許他們身在這個圈子，對這些事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是以，唐玖並沒有聽到一些關於她不好的議論。“下一場就輪到你了。你總共兩場舞，今天這一場是李譽將你進獻給太子預備人選大皇子的一段舞。期間你要儘可能表現出引誘的一麵，同時也要展現出一種克製的悲傷，先前我發給你的demo你應該已經好好揣摩過了。”陳導坐在監視器旁，麵色嚴肅，手裡的劇本已經被他攥起了很多褶皺。他看了看唐玖這身裝扮，微微頷首表示滿意：“時間太緊，我沒有參與你們的編舞，聽編導說你彩排得很不錯？”“因為沒有劇本，我不知道能不能達到您預期的效果。”唐玖垂眸輕聲道。“我不是專業舞者，我隻要求畫麵感，所以你無需太過自謙。如果你準備好了現在就可以上場，彆緊張，表現出你認為最好的即可，到時候我們會後期剪輯。”“至於改動的部分……”陳導頓了一下，然後凝視著唐玖，目光變得銳利：“我要先看一下你這一段表演之後才能確認是否改。”“好，我明白了。”唐玖剛入場，那邊正專心看劇本的某人忽然抬眸看向了她。目光相觸，他的眼神意味深長。“好，各部分準備就緒，”執行導演拿起對講機催促著，“A！”一聲令下，場內頓時鴉雀無聲。鏡頭裡，金絲步履緩緩踏於地衣之上，步伐輕盈宛若花間飛絮。畫麵漸漸往上，佳人朱紗半遮麵，半露梅妝額，眼尾略施粉黛，眼波流轉，似桃花爛漫，自成一股嬌媚，似滄海月明，彆有一種清冷憂鬱。婀娜多姿，媚而不妖。熱鬨的殿宇隨著紅衣佳人的闖入立即噤聲，眾皇子皆驚歎，而大皇子臉上更顯垂涎之色。李譽身著玉白長袍，墨冠束發，乾淨得如山間清泉，然而那雙烏黑的眸子卻好似幽穀深潭，隱藏著所有的心機與算計。他淺酌一口，麵色顯得極為平淡，目光卻暗含譏誚。隨著聲樂響起，唐玖紅袖一揚，似飛鸞躍出，直上青天。身姿曼妙，猶如盛放佛蓮。現場的圍觀人員霎時倒吸一口涼氣。一看就是專業的。僅僅一個簡單的出袖動作，考驗的卻是身法身韻技巧等各方麵的協調配合。“這個臂力，不多練練是甩不出這樣的袖子的。”攝影助理一邊感歎著，剛巧見陳導在機位前低頭和攝影師耳語著什麼。統籌用手肘捅了捅走神的攝影助理，咂舌道：“拋去舞蹈不說，她的眼神很有戲，比李孟玥飾演的啞女青蕪好上太多。”“能把舞蹈融入感情的人都是熱愛跳舞的人，”助理評價道，“舞蹈又不是單純的肢體動作。”曲意緩緩，長袖交織，如折翼之鳥。裙裾逶迤，繁紅成簇。緊接著，一足一點，一躍一轉，若破繭化蝶。赤練自成一圈漣漪，似水波蕩漾開去。步步生魅，踏歌而行。多年的守護，一朝出賣。他的利用，讓她多年來的真心在今天被狠狠地踐踏。他的情意，又讓她無法真正狠下心。似火躍動。如蛾撲火。李譽注視著殿中央的那名舞姬，原本淡漠的眸子終是被刺痛了一瞬。那匆匆一掠的回眸，竟是一種悲哀到骨子裡的痛，極力克製卻無法收住的情意，就像是迸發的洪潮帶著無法回頭的毀滅。作繭自縛，欲收難平。她的悲傷，他已無法再去承受。他斂了斂眸，終是壓下了內心的波濤洶湧，這樣的情緒隻能是短暫的憐憫。當他再次舉杯時，眼底已是一片寡淡。“卡！暫停幾分鐘。”陳導一聲令下，唐玖的動作戛然而止。她怔怔地杵在原地，苦澀難陳。蘇琰淡淡地看了唐玖一眼，烏黑的瞳孔裡悄悄泛起了一絲波瀾。他開始重新審視起唐玖來。不得不說她的舞，很有張力。剛剛那個眼神……蘇琰哂笑。差點入戲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