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終於過去,但丁芮想起就後怕,抱孩子的手都在發抖。旁邊的丁小蓓漸漸止住了抽泣,仿佛又想起什麼似的,用紅紅的眼睛怒視樹楓,再次發起質問。“你為什麼要買果凍,你……”樹楓母親忙上前摸摸威威的麵頰,柔聲道,“小芮,還是去醫院再檢查一下,這樣放心些。”“嗯,我也是這麼想的。”丁芮感激的望了一眼老太太,輕拍兒子後背,等他完全平靜下來,才輕聲對女兒道,“蓓蓓,快去收拾東西,我們走。”丁小蓓一骨碌起身,跑進房裡。樹楓偷偷拿眼瞟母親,母親狠狠剜了他一眼,轉而對丁芮輕笑道,“你帶倆孩子不方便,讓樹楓開車送你們吧。”經過剛才電光火石的搶救,丁芮對樹楓的厭憎少了些許,雖然威威誤食果凍有樹楓粗心的原因,但十萬火急中母子倆的全力救助也是事實。若要說責難的話,丁芮更怪自己,一個大男人帶孩子,粗心是意料之中,她千不該萬不該心大到讓威威離了自己視線。“那就麻煩你了。”丁芮朝樹楓勉強笑道。樹楓母親忙笑,“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這話讓丁芮很不舒服,但這會兒她也沒心思計較了。丁芮的高中同學蘇江霞,剛好是藍城兒童醫院呼吸科的醫生,在車上丁芮給她打了電話,下車直奔呼吸科。蘇江霞看見丁芮母子仨走進科室,跟在最後麵的是樹楓,她的目光立即回到丁芮身上,儘是問詢。丁芮輕輕搖了一下頭。“兩位老同學,可是好久不見啊。”蘇江霞熱情地打了招呼,又略微寒暄了幾句,便讓樹楓和丁小蓓在外麵等。蘇江霞一麵給威威做檢查,一麵與丁芮閒聊。說了幾句各自的近況後,蘇江霞的話題回到樹楓身上。她仍然很詫異丁芮會再和樹楓見麵。“你和樹楓怎麼回事?”丁芮歎氣,“你也看見了,他認了蓓蓓,蓓蓓也願意和他相認。父女血緣在那擺著,我能說什麼。”蘇江霞略略沉吟,“他那人,你還是提防著好點,你自己吃的虧可彆忘了。”“我知道,不過剛才幸虧是他,不然……”丁芮一哆嗦,不敢深想。蘇江霞鼻裡輕哼一聲,沒再說什麼。停了一會她給出了檢查結論,“小家夥好著呢,就是喉嚨有點充血,應是剛才哭的,沒什麼事。”丁芮從蘇江霞手裡接了孩子,長舒了一口氣。許是剛才哭累了,威威睡意沉沉,小腦袋歪進母親的胳膊彎裡。蘇江霞用聽診器輕拍了一下丁芮,打趣道,“我說你還真夠勢利的,回藍城也不說一聲,怎麼現在做了闊太太瞧不起人了?”丁芮苦笑,“回來幾天,整天忙亂,一會兒我媽,一會兒蓓蓓,一會兒這小家夥,我都快崩潰了。”“哎——”蘇江霞體諒的撫住她的肩,“都說二胎的媽難當,你這情況就是難上加難啊,對了,阿姨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還像從前那般不睡覺折騰人?”丁芮又一苦笑,“我爸找中醫給配了安神藥,現在我媽除了愛睡覺,其他都好著,不然哪,家裡的房頂早給掀了八百回了。”“得了這種病親人都遭罪,你爸真的太辛苦了。”丁芮眼睛一紅,“誰說不是呢?”“等你啥時有時間,我們還是一起坐坐吧,回來一趟,我這個東道主一定要儘儘地主之誼的。”蘇江霞笑,又絮絮吩咐了一些多給威威喝水等注意事項,丁芮才與她告彆抱了孩子出來。樹楓將母子仨送回福安小區。丁勝利在電話裡聽丁芮大致說了此事,早焦急地等在小區門口,見母子三人都平安歸來,才略略鬆了口氣。丁勝利知道是樹楓救了威威,滿臉感激,熱情的邀請樹楓上樓坐坐。在樹楓原先的設想中,這種時候也本該是和丁家人套近乎的好時機,但從剛才在醫院他與丁小蓓說話,丁小蓓始終對他冷眼相待開始,他心中按捺不住的發虛。“蓓蓓,想什麼呢,爸爸要走了,還不打招呼?”丁勝利輕拽外孫女的胳膊。丁小蓓甩開外公的手,徑自抱著威威的嬰兒車上樓。“這孩子……”丁勝利輕聲嘟囔。“沒事沒事。”樹楓忙不迭的說,“叔叔小芮,你們忙,我先走了。”丁勝利望著樹楓遠去的車,有點迷惑,“蓓蓓和他爸怎麼了?”“蓓蓓怪他給威威吃了果凍。”聽了丁芮的話,丁勝利欣慰的笑笑,“這孩子,有點當姐姐的樣子了。”已到晚飯時間,樹楓估計這會回去,母親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正等著他,索性約了幾個朋友一塊擼串喝酒,然後又去K歌,折騰到11點,估摸著母親已經睡下了,才和兄弟們散場,各回各家。樹楓悄悄打開門,換了鞋,正欲輕腳進自己房間,沒料到雞毛撣子雨點般的抽在自己身上,每一下都勁頭十足。樹楓疼得直咧嘴,忙摁開燈,抱著胳膊繞著桌子、椅子到處逃。“媽,您乾嘛啊——”樹楓一邊逃一邊嚷,“您哪來這麼大的火,我乾啥招您惹您了?”老太太一麵對兒子圍追堵截,一麵絮絮責罵,“你要找死,我不如現在就打死你,免得我也被你氣死……”“媽,到底咋回事嘛?我不過就是和朋友喝了幾瓶酒,我又沒惹事,我這不好好的回來了?”“你自個兒乾的好事你不知道?十多年前你禍害人家還不夠,今天還要害人家,人家養大了蓓蓓,一分撫養費都沒問你要,你還要怎樣?你的良心呢,狗吃了?”“我哪有禍害……”樹楓拿胳膊擋著雞毛撣子,嘴裡哎喲哎喲叫喚不已,瞬間手臂現出一條條的青紫。老太太終於也打累了,扔了雞毛撣子,一徑坐在沙發喘氣。樹楓這才小心的挨靠過去,半是委屈半是求饒道,“不就是誤食了一塊果凍嗎?我最後不也幫著救過來了?”老太太又使勁擰了一把兒子的手臂,“你咋這麼糊塗啊?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樹楓疼得直咧嘴,卻不敢動,也不敢犟嘴。“你以為威威沒了,小芮就會回到你身邊?你以為人家還是十多年前的小姑娘,任你擺布?”“媽,你想多了。”樹楓小心爭辯,但話聲輕微,底氣不足。“我要是不硬要你幫忙,你是不是打算就眼睜睜看著……”“媽,我又不懂。”樹楓囁嚅。“哎,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東西,好吃懶做,還一肚子歪心思。”老太太長長歎氣,失望和傷心使她在白熾燈下顯得越發憔悴和單弱。“媽,不就是吞了一塊果凍嘛,哪有你想的那麼多,上次我一個朋友的孩子也還這樣呢,那果凍甜甜糯糯,孩子貪吃,保不齊……”“所以你就學了來?”“我哪有?”“你還扯謊!”老太太又忍不住使勁打了一下兒子的頭,“你沒發現蓓蓓看你的眼神?”回想起事發後蓓蓓的奇怪反應,樹楓確實有點心慌了,但轉瞬又給自己打氣,不過是一枚果凍而已嘛,又不是毒藥。“蓓蓓就是看見弟弟那樣她難受,所以怪我。”老太太冷笑一聲,“說你是鬼迷心竅你還不承認。蓓蓓吃果凍過敏,家裡從來沒有過果凍,你也從來沒買過,你忘了?”樹楓聽了,心中一凜。“哎。”老太太自顧自歎氣,“現在惟一的指望是,丁芮看在你救孩子的份上,不細想果凍的事。”“不然呢?”樹楓小心問,頓時也泄了氣。“不然?不然你休想丁家讓蓓蓓再認你這個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