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蘭節那天，天氣格外晴朗，涇陽城裡人聲鼎沸，空前熱鬨。裴慕宸久在皇宮，這種民間活動根本沒有體驗的機會，是以望著眼前琳琅滿目的景象以及熙攘嘈雜的人群，覺得很是新鮮有趣，尤其還是跟心愛的人兒一起出來的。要是後麵沒有跟著那個姓謝的女人就更好了，所幸她還算識趣，跟得不近。喬笙笙這次出來，首要目的就是見一見所謂的鳳凰橋，那日聽謝晚照提起時就特彆好奇，想象著應該是精致華美，彆有情調的。然而到那一看，大失所望，隻是一座小小的石橋，拾級而上，看得出年代久遠，青荇旁生，橫在一條狹窄的河麵上，周圍的景色倒是布置得挺好的。“這就是鳳凰橋？”想來這該是節日裡最具標誌性的約會地點，橋上一定擠滿了人，但出乎意料，除了往來而過的男女，基本沒有駐足在橋麵上的，事實上這座小橋也容納不了很多人，看上去和普通的石橋沒什麼兩樣嘛。“對啊。”謝晚照點頭，“一般小情侶都是約在這裡碰麵的，等到心上人便會離開。好啦，我在這裡等我的心上人，你們自己隨處逛逛吧。”給林昊的紙條上寫明的約定時間是未時，她早到了許久，滿心歡喜地等待著。從鳳凰橋跨過到達另一麵的街市，皇帝終於有了和佳人獨處的機會。望著往來的人群，大多年輕的男女，形單影隻，或是成雙成對。裴慕宸緊隨著跟前的人兒，人潮擁擠，以怕她走不見為名，不由分說牽住了她的手。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若是能夠和普通百姓一樣，有一個安樂的窩，一個心愛的伴，清晨起床烹煮打掃，午後讀一本書，暖陽下疲累而眠，晚上在杏花樹下煮酒調情，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正走著，一個清脆的黃鸝一般的童聲打斷了他的遐想。“大哥哥，買枝花送給姐姐吧。”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丫頭擋住了兩人的去路，她穿著單薄的粉色長裙，紮著兩條羊角辮，模樣甚是可愛。“哇，大哥哥和大姐姐都好漂亮，是馨兒見過最般配的一對了。”後麵半句話裴慕宸聽來顯然很受用，也就自動忽略了“漂亮”這種不太適合他的形容詞，他止住腳步，望著小女孩手裡一捧鮮豔的紅色花朵，問：“這是什麼花？”小女孩一聽，露出一副很鄙夷的神態，“大哥哥這你都不懂啊，這是專門用來求愛的月薇，象征著矢誌不渝的愛情，你都沒有給大姐姐送過嗎？”堂堂帝王被一個小屁孩鄙視，喬笙笙覺得莫名喜感。然後悲劇來了，看著裴慕宸爽快地把小女孩手裡的花束全部買下遞到自己跟前時，她傻眼了，要不要這麼高調，接還是不接？“這麼大一捧，拿著太不方便了，先讓影衛送回謝府吧，我們回去插起來，好嗎？”喬笙笙想了想，如是提議著。皇帝出門在外，安全起見，從來都有影衛暗中護著，此次也不例外。對此，裴慕宸沒有異議。確實，捧著這麼一大束花太招搖了，才這麼一會兒，就有不少目光望了過來，他討厭被觀望，更討厭那些男人接觸到笙笙時綻放的驚豔目光。真想將她藏起來，妥善安放，除了自己，誰也看不到碰不到。喬笙笙向來喜歡熱鬨的集市，也大概是在謝府悶得久了，置身於這樣喧嘩的場景，各處看看，歡快得就像衝出牢籠終於可以自由飛翔的鳥兒，一本滿足。“慧兒，總算找到你了！”兜兜轉轉間，手臂突然被拽住。喬笙笙嚇了一跳，她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一個和娘親年紀相仿的婦人便將她抱了個滿懷，聲淚俱下：“我的兒啊，娘找你找得好苦。”應該是認錯人了，見旁邊的皇帝冷著臉似要把婦人推開，喬笙笙趕緊衝他搖搖頭使了個眼色，彆嚇到了婦人。她想委婉地掙脫開這個懷抱，卻發現婦人抱得她好緊好緊，哽咽的帶著乞求的話在耳邊繼續。“娘錯了，娘再也不逼著你嫁人了，你彆再離開娘了好不好？”“夫人，你認錯人了。”喬笙笙算聽出了些頭緒，輕拍她後背讓她稍稍冷靜下來，“你仔細看看我，我不是慧兒。”大概是聽到她的聲音，辨彆出與自己女兒的並不契合，婦人怔了一下，抱著她的手漸漸鬆開，瞧著她的臉，捂著胸口悲從中來。“不是，不是我的慧兒。”是一個丟了孩子的可憐母親，這幾天大概都是以淚洗麵的，眼睛腫得不像話。喬笙笙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卻聽她徑自說道：“我的慧兒年芳十六，長得可水靈可標致了。她乖巧懂事，若不是我逼她，她就不會跟我吵架負氣出走了。”“什麼都沒帶，就這麼走了。一個人在外，身無分文，可怎麼過呀？”“我找啊找，到處都找不到她。她怎麼還不回來，她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她。”“隻要她肯回來，我再也不逼她了。”婦人自顧說著，意識到自己失言，抹了把眼淚收住話頭，“對不起姑娘，我失態了，讓你聽我絮絮叨叨這麼多。”婦人說完便轉身走了，喬笙笙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再沒有心思繼續玩了，拉著裴慕宸想打道回府，才一提步，便覺腳下有什麼東西，稍有不適感。她移開腳，便見一枚粉色的桃花耳環躺在地上，應是少女佩戴的。想到什麼，她趕緊撿起耳環，追上了並未走遠的婦人，伸出手遞給她，試探著問：“夫人，這是你掉落的嗎？”“是的，是的。”婦人接過，小心翼翼地收好，臉上的珍愛表露無遺，“是我家慧兒最喜歡的耳環，前幾天她出走，這一隻耳環就掉在家附近的路口。謝謝你啊，姑娘。”婦人道完謝，再次轉身離開了。喬笙笙望著那個背影，心中莫名覺得悲傷。有這麼好的娘親，到底多狠的心，才會舍得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