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離德隆殿很近,謝康又著急,最後到的比太醫還早,卻又幫不上什麼忙,隻得一遍又一遍派人去催。北陵珂的每一聲痛呼都讓他覺得時間無比漫長,太醫左等右等還是沒來,他乾脆自己出門去請。“你們怎麼這麼慢?快走!”謝康臉色焦急,拉起本就在狂奔的太醫和產婆以更快的速度往興慶宮折返。北陵珂腹中胎兒一向穩定,誰也沒料到她竟會早產,整個興慶宮一片手忙腳亂。看著太醫和產婆進了屋,謝康稍稍放下心來,喘著氣站在院子裡等。小太監搬來一把木椅,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阿珂在裡麵受苦,他站這麼一會兒又算的了什麼?北陵珂是很能忍痛的,屋內卻仍傳出壓抑的喊叫聲,聽得謝康心疼不已,恨不能將所有的痛楚都轉移到自己身上。一盆一盆的熱水不斷被端進去,出來的時候卻換了種顏色,謝康臉色煞白,當即就想衝進去。聞訊趕來的康馨兒製止了他,寬慰道:“女人生孩子都是這般遭罪,你進去該嚇著產婆了,到時候受罪的還是阿珂。”“那怎麼辦,就這樣乾等著?”謝康想起康馨兒生舜華的時候也受了許多苦,那時候他心裡邊兒也擔心,卻還能分出精力來勸劉子思。如今裡麵的人是阿珂,他好像一點理智都沒有了,整顆心都懸在峭壁上。補氣血的藥已經命人去煎了,燉參雞湯也已經煨上,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卻獨獨無法替她承受這份疼痛。謝康暗暗決定,孩子有一個就夠了,以後說什麼也不要讓北陵珂受這種苦了。痛呼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謝康焦急地踱來踱去,康馨兒卻告訴他這是快要生了。果不其然,片刻後,北陵珂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響亮的啼哭聲。這聲音清脆有力,比世間任何絲竹管弦都要美好,美好到謝康一時間有些微愣,不自覺激動地紅了眼眶。一個產婆很快跑出來,麵露喜色:“恭喜陛下,是位王子。”康馨兒笑道:“舜華要知道有了弟弟,指不定多開心呢。謝康,恭喜你啊,真的要做父親了。”“謝謝……”還真是個小兔崽子啊,奇怪的是,謝康這會兒一點嫌棄都沒有,反而已經在腦海中勾勒出了日後教他讀書識字、騎馬射箭的場景。北陵珂的貼身宮女匆匆跑出來:“陛下,娘娘請您進去。”謝康拉回思緒,快步走進了屋內,隻見北陵珂臉色慘白,青絲被汗水打濕黏在皮膚上,看起來格外虛弱。然而她看著孩子,微微勾起的嘴角卻又說明這一刻分明是幸福的。她孕育了一個生命,是她和謝康的孩子。“阿珂,辛苦你了。”謝康沒有急著接奶媽抱過來的孩子,而是蹲在床邊握住北陵珂的雙手,目光裡盛滿感激和心疼。北陵珂卻反握住他的手,忍著劇痛道:“三哥出事了,快,帶我回雲出。”她叫來那個風語者,三言兩語講清了如今雲出的形勢,謝康越聽,眉頭便皺得越緊:“她給的消息,能信麼?”“信她這一次,最多白跑一趟;若是不信,三哥真的出事了怎麼辦?”“可是你如今剛生下孩子,怎麼可能長途奔波?”現下想來,北陵珂之所以會早產,估計也是受了這個消息的刺激,謝康氣得捏緊了拳頭。北陵珂強撐著坐起來:“若是在戰場上,這點兒傷又算得了什麼?我沒事,快帶我走。”謝康將人按回床上:“一天,至少休息一天,雲出那邊我趕過去。明天我讓上謙帶你乘翱瀚回去,很快就能追上我。”北陵珂心中不願,卻在撞上謝康那認真的眼神時動搖了。是啊,如果謝康現在就帶著她走,行軍速度定然會放慢,還不如第二天乘翱瀚與他會合。更何況,她早已不是那個必須事事親力親為才能放心的大將軍,謝康出現了,她便有了真正值得信賴之人。雲出郊外行宮,楓葉火紅一片,亭內身著白衣的寧代柔就顯得格外紮眼。石桌上擺著壺上好的楊河春綠,她對麵坐著位身穿黑底織金雲紋長袍的男子,陰翳的眉眼裡不知又在醞釀什麼陰謀。寧代柔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攏了攏披風不耐煩道:“十五座城池,五座金礦,你還想要什麼?”南應尋看了眼周遭景致,笑了:“孤幫太後除去了負心人和眼中釘,讓您成為了北陵最尊貴的女人,難道不應該拿到等量的報酬嗎?”不論是設計讓北陵洛睹物思情詔賀北安回來,還是寧府內那出鬨劇,幾乎都是南應尋出的主意。他從小在北陵做質子,對北陵洛和賀北安的性子了若指掌,因此算計起來也是刀刀致命。寧代柔早知道事成之後他不會就此罷休,抿了口茶後道:“說吧,你還想要什麼?”“寧太後真是果敢豪爽,竟然敢懷著孕獨自來見我。”南應尋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十幾個高手暗衛瞬間應聲而出,將這小小茶亭團團圍住。寧代柔心下一驚,忙起身喊著來人,她這次也並非隻身前來,可無論她怎麼喊,眼前逼近的都隻有南應尋的殺手。仔細一看,有幾個殺手的刀上還沾染了未乾的血跡,至於那些血跡是誰的,自然就不言而喻了。寧代柔臉色煞白,又懼又怒,護著肚子嘶吼:“南應尋,我肚子裡懷著的可是北陵唯一的繼承人,你怎麼敢——”“我怎麼不敢?”南應尋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按照你們北陵的規矩,若是沒了男子繼承,嫡女也是可以繼承王位的不是嗎?”這輕飄飄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寧代柔頓時軟了雙腿跌坐在地,懇求道:“彆殺我,我帶著孩子走,求求你了!”她早該想到,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可她怎麼可能想到南應尋的野心竟這麼大,他想要的,是整個北陵啊!南應尋起身,輕輕扯開她緊抓著自己衣袍的玉手,歎了口氣:“太後同陛下伉儷情深,竟要以死相隨,如此真情,真是令人感動。”北風吹過,行宮的楓葉林更加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