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美夢(1 / 1)

同為丞相之女,寧代柔卻與一心想坐上王後之位的羅茵不同,她父親清高孤傲慣了,教出來的女兒也從不將榮華富貴這種東西看得太重。即使之前被貶為庶人受了許多苦,她接近北陵洛也隻是為了家人,並非是奔著王後之位去的。可多次接觸下來,北陵洛給她的印象卻全然不似傳聞中的那般紈絝任性,反倒是像檀木一般沉穩冷靜。她遇見了他最好的時候,卻沒能真正走近他的內心。寧代柔有時候覺得,北陵洛看她的眼神還不如看鹿鳴館中的妖獸親切溫柔,可他平日待她卻又是挑不出一分錯的。除了,在那方麵。“娘娘,這是夫人今日差人送進宮來的藥,可保男女合歡無虞。”圓潤的玉質小瓶分明透著涼意,寧代柔卻隻覺得碰到它的指尖都要燒起來了。北陵洛不是沒與她親近過,隻不過每次都沒能到最後一步,子嗣的事情也就一直擱置了下來。明明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到底是北陵洛對自己不滿意,還是另有隱疾呢?銅鏡中倒映的麵容分明明麗姣好,寧代柔很難不往第二種可能性上想,但萬一這隻是因為他們感情還不夠深呢?母親也說過,這種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太心急?“先收起來吧,莫叫陛下瞧見了。”有著同一煩惱的不止寧代柔一人,隻不過原因大相徑庭就是了。北陵珂坐在躺椅上看星星,薄毯遮掩住了她覆在小腹上的手,她在想,為什麼兩年都要過去了,以她和謝康的頻率,為什麼肚子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呢?太醫、神醫,乃至她不放心出宮去找的民間大夫,全都告訴她隻要保養得當,懷孕是不成問題的。難道是那個孩子還不肯原諒自己?謝康沒讓人通報,一進來就看見北陵珂在更深露重的庭院裡發呆,身上還隻蓋著張薄毯,不由皺了皺眉快步走過去。熟悉的溫度和觸感驅趕了深秋夜裡的寒涼,緊接著頭頂上方傳來無奈又寵溺的聲音:“馬上冬天了,怎麼還在院中受凍?”他握住北陵珂伸過來的手,果然不夠暖和,再觸到耳垂,又被冰了一下。“當時也是冬天……”北陵珂喃喃道,“藥是血紅色的,我當時唯一的期盼就是,從我身體裡流出來的血紅也隻是藥,不是,不是……”突如其來的淚珠讓她再也說不下去,同樣深吸了一口氣才抵消了鼻腔和眼眶的謝康蹲下身子,環抱住北陵珂,這個姿勢很像懺悔,男人說出的話卻隻為了贖罪。“北澤抵擋不了多久了,下個月我親自過去結束這場戰爭,也親自為他報仇。”北陵珂毫不猶豫道:“我也去!”“阿珂,”溫熱的嘴唇虔誠地吻過冰涼的指尖,謝康道,“是我留你一人在王宮才會造成悲劇,又因為優柔寡斷害你在風雪裡跑了一夜。說到底,孩子的事大半都是我的責任,讓我一個人去吧,就當是給我一個補償你和他的機會吧?”北陵珂定定地看著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從他眼中看到了後悔、心疼、仇恨等一係列複雜的情緒,原本的堅持不自覺有些動搖。其實,雖然父王偏心,但她至少是在一個完整的家庭中長大的,可謝康呢?十一二歲的年紀,父母雙亡,原本待之如親人的叔叔突然對他恨之入骨,而後四處流落,若非修靈天賦極高,怕是要一輩子在康氏做仆人了。經曆了那麼破碎的童年,謝康他,該是多想有一個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呢?孩子的事是他們二人共同的心結,北陵珂尚能隨時隨地毫無顧忌地表達對孩子的思念與悔恨,謝康卻總是小心翼翼,從來不主動提起,生怕勾起她的愁思。北陵珂之前以為那是因為男人的堅強,現在才看到他心裡藏不住的愧疚。她決定把這個機會給他。“那你要早點回來陪我過年。”“一定。”謝康走後,北陵珂才意識到堯光王宮於她來說是一個多麼陌生的地方,伴著呼嘯的北風愈顯蕭瑟。白日和夜晚仿佛都比以前要長,很多個晚上她都需要康馨兒陪她說話,說到口乾舌燥了才能累的睡過去。還好,康馨兒的身體比從前好了不少,不然北陵珂的失眠沒治好,堯光上謙就要闖進興慶宮來搶人了。冬雷滾滾,大雨傾盆而下,淅淅瀝瀝的聲音卻依舊哄不睡堆滿心事的人。北陵珂翻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一雙在黯淡光線下也格外明亮的眼睛濕漉漉地看著她:“你擔心嗎?”康馨兒知道她什麼意思,也沒打算瞞著她:“我不是擔心,就是一顆心老懸著,很難受。”這場戰爭拖了三個月之久,陛下禦駕親征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在最初的激動與熱血澎湃後,所有人的心都開始緊緊地揪起來。康馨兒一直在給自己做劉子思會死去的心理建設,可這個消息久久不至,壘砌的高牆已經堆不上任何磚塊,牆內的人隻能乾著急。她心裡竟生出一股詭異的期待,期待那消息能早些傳來。她愛過劉子思,可能現在也還愛著,但劉子思有多該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北陵珂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像小時候母妃哄她睡覺一樣,一下又一下輕輕的觸碰總能讓人心安。“舜華很喜歡上謙,我那天還聽見她偷偷喊他上謙爹爹。”康馨兒有些難為情:“那都是上謙自己瞎教的!”“但是我覺得很好啊,舜華幾乎對劉子思沒有印象吧?她記事以來一直充當父親角色的就是上謙。如果北澤戰敗,我覺得你真的可以考慮下……”“阿珂,”康馨兒打斷她,“上謙年紀比我小太多了,而且我短時間內好像沒有辦法接受另一段感情。”第二個原因需要時間,第一個原因卻是可以反駁的。北陵珂直接問了:“難道劉子思不也比你小上許多嗎?”“……”康馨兒說不出話來了,呼吸聲愈發深重,聽起來有些羞憤。北陵珂方才那句話,好像是在說她一直老牛吃嫩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北陵珂立馬轉移話題,草草聊了幾句便伴著雨聲入睡了。許是這場冬雨的緣故,今夜她比前三個晚上睡得都要沉,還做了一個美滿的夢。夢裡,她回到了五六歲的時候,二哥三哥五妹和六弟都還隻是半大孩子,正一塊兒坐在山頂的草地上搶桃花酥吃。小小團子北陵若說想去采野花做花環,小團子北陵珂就陪著她一起,可最後花沒采夠,姐妹倆倒是撿了個小嬰兒回來。他白白嫩嫩的,不哭也不鬨,如果不是北陵珂不小心絆倒在他旁邊,根本發現不了草地裡還有個小嬰兒。年紀最大的北陵琰皺起眉頭,深深思考著有誰會把這麼小的孩子丟在荒山野嶺。調皮地北陵洛盯著小寶寶看了許久,忽然睜大雙眼喊道:“這個孩子長得跟阿珂好像啊!說,是不是你偷偷生了孩子怕父王生氣所以把他丟掉了?”這般荒唐至極的話自然是被北陵琰好一頓批評,北陵珂卻還是覺得委屈極了,辯解道:“才不是!如果是我的生的我肯定不會丟掉他!”說罷,她將孩子從北陵琰手中抱過來,望著他黑亮如葡萄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說:“我這就帶你去找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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