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車勞頓數日，丞相府備下的宴席色香味俱全，北陵珂卻毫無胃口。她雖然周身氣度不凡，卻不是個附庸風雅之人，眼見羅大小姐拿幅畫是使然坐在了謝康右邊，兩顆腦袋湊在一起嘰嘰歪歪，她眼皮就開始突突直跳。看幅畫而已，有必要湊那麼近？真當自己不存在？ 還有謝康也是，一幅畫而已，送她好看兩個字就完事兒了，哪用得著一直點評？灌下兩大杯茉莉茶後，心頭那火還沒澆下去，羅大小姐卻突然笑吟吟地看著她：“妹妹，你覺得這畫如何？可是吳亓真跡？”從剛才開始，北陵珂就沒插話，隻是很煩躁地喝著茶，這些都被羅茵收入眼底。她想，模樣再好看又有什麼用？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平民，哪比得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自己？北陵珂挑挑眉，不答反問：“你叫我什麼？”羅茵一愣：“你……看起來比我小。”“是嗎？”北陵珂又不傻，姐姐妹妹除了關係親昵的女子互相稱呼外，妻妾之間也是這麼叫的，看來這羅大小姐是早把自己當王後了。她問：“羅小姐芳齡幾何？”“二十三。”羅茵尤其討厭談及自己的年齡，卻又因謝康在前不得不如實道來。北陵珂拍了拍羅茵的肩，就像她平日裡讓士兵自行體會她的言外之意一樣：“二十三，真是令人羨慕的年級。我如今都三十二了，合該我稱你一聲妹妹才是。”“三十二？”羅茵父女都有些吃驚，北陵珂皮膚雖不是特彆白皙，卻瑩潤如脂，一點兒都看不出歲月的痕跡，說她年芳二十也沒有絲毫違和。他們一時間忘了，世界上還有修靈這種永葆青春的法門，修為越高，麵容保持得就越姣好。一想到自己輸給了年逾三十的女人，羅茵妒意更甚，臉色愈發難看。她本想給北陵珂一個下馬威，卻被對方不動聲色地打了臉。然而下一刻，謝康的一句話更是讓她氣到臉色漲紅。“叫妹妹的確不合適，羅小姐該稱她娘娘。”一向溫潤的新王，語氣居然這般強硬，不容置疑地斷了她的念想。如果說，叫姐姐隻是丟掉了正宮的位置，那麼叫娘娘，就是徹底撇清了跟他的關係。沒關係的，羅茵捏著絲綢帕子，強打起精神想，至少她還有丞相千金這個身份，謝康不至於為一個女人駁了父親麵子的。女兒心裡想什麼羅丞相一眼就看了出來，舉起酒杯問：“娘娘氣度不凡，敢問令尊在何處高就？”“他不在了。”果然是個沒什麼後台的尋常女子，什麼羅茵雙手微微放鬆，自覺扳回一成。“那您可還有其他家人？”話問到這，謝康已然有些不高興，但羅茵還是忍不住確認自己的籌碼。北陵珂夾起一顆花生米：“我母親還在，還有兩位哥哥和一位妹妹，他們……”略微思索了一下，她才繼續道：“哥哥們有時候什麼都管，有時候什麼都可以不管，至於我妹妹，她應該也是什麼都不管的。”酒杯掩住了謝康臉上的笑意，他隻覺得北陵珂可愛，怎麼會用如此雲裡霧裡的方式形容王和藩王呢？不過她說的，好像也不錯。可這話落到羅家父女耳中，儼然又是另一番意思。什麼職業有時什麼都管有時什麼都不管？除了季節性占路打劫的山匪，他們想不出第二種可能。仔細一看，北陵珂拿筷子的雙手上布滿厚繭，一看就是練家子。然後他們臉色變了又變，怎麼都吃不下飯了。羅小姐一時無法接受陛下帶了個女土匪回來，心煩意亂之下打翻了麵前的酒杯，冰涼的液體濺了她一身，隻得紅著臉下去換衣服。謝康看北陵珂吃的也差不多，沒等羅茵回來，便打算離開。他想了想，臨行前還是對羅丞相解釋了一句：“她是殷將軍的妹妹。”如此一來，有時管事有時不管事的職業，以及她手上的厚繭就都能解釋清楚了，但羅丞相並沒有因此鬆口氣。殷將軍是朝廷新秀，陛下又跟太上皇不同，一直野心勃勃，懷有對外擴張的想法，那麼王後之位花落誰家還真是未可知。出了丞相府，北陵珂好半天沒搭理謝康，在後者的不懈堅持下，她總算說了句：“你就這麼走了，不怕羅小姐傷心？”“她傷不傷心與我何乾？”謝康試著牽過北陵珂的手，卻被她一巴掌打開。“那她那幅畫是真是假又與你何乾？”謝康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眼前人鼓著腮幫子吃醋的樣子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愛，不枉他劍走偏鋒故意沒躲開湊過來的羅茵了。“你還笑？”北陵珂揮了揮拳頭，惱火道，“你這才即位不過數月，就已經被丞相女兒看上了，再過幾年，豈不是全堯光的女子都要對你芳心暗許了？”“不會的，”謝康捂住北陵珂雙手，用誠摯的眼神與她對視，“羅茵看上的根本不是我，她隻是想做王後罷了。你不知道吧？她之前可是一直圍著上謙轉的。”北陵珂張大了嘴，似乎覺得羅茵有點病態，弟弟不行又打哥哥注意，她看起來臉蛋粉粉嫩嫩的，臉皮怎麼能這麼厚？謝康趁勢抱住她，在她耳邊呼出溫熱的氣息：“而且，弱水三千，我永遠隻取你一瓢飲。”北陵珂輕輕錘了下他的肩膀，滿意道：“這還差不多。”饒是從小生活在北陵王宮的北陵珂，站在謝康為她準備的寢殿麵前，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歎。這座宮殿明顯是新建的，牆體的顏色要比周遭的房屋亮不止一點點，而且它很大，大到在院子裡擺個擂台都完全沒有問題。“時間緊迫，還沒來得及布置好，今晚先將就下去我那裡？”二人沒再坐轎輦，謝康牽著北陵珂走了不過一會兒，就到了德隆殿門口。無論是寢殿的格局裝修還是離德隆殿的距離，都在悄無聲息地訴說著這個男人對她的關懷與愛慕。北陵珂突然覺得，當寵妃的感覺好像也不錯。這個念頭浮現三秒，就又被她狠狠掐滅。呸，什麼寵妃，她可是正宮！德隆殿雖說是謝康的寢殿，一應布置卻十分清幽淡雅，一點也不像一國之君的住處。謝康笑了，讓北陵珂坐在他腿上，問：“一國之君的住處應該是什麼樣的？”“就像我父王的琢玉殿一樣，金碧輝煌，再不濟也要跟三哥的一樣，到處都是紅木梨花木，低調奢華。”“我這裡也是有一些好東西的。”謝康直接打橫將人抱起，空出一隻手來掀開珠簾，進了裡間。北陵珂難得地沒有反抗，乖乖挽著他的脖子：“什麼好東……”下一刻，她親眼看見了，謝康口中所謂的好東西竟是掛起的十多件衣裙和一箱子釵玉首飾。她怎麼不知道謝康還有這種愛好？暖黃色的燈光打在謝康的側臉，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陰影，剛好遮住有些羞赧的臉頰：“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東西，但每次有人進貢好看的布料和首飾，我都忍不住想象這些東西穿在你身上的樣子。”“所以陛下就像倉鼠一樣全給我囤起來了？”“你叫我什麼？彆這麼叫。”謝康喉結滾動了一下，補充道，“一會兒倒是可以叫。”柔軟的腰肢被人扶著靠在枕頭上時，情迷意亂的北陵珂還在心裡嘟囔，謝康這床笫之間愛聽人喊他的毛病怎麼越來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