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遙?!”一道粗獷的聲音在耳旁炸開,北陵珂抬起沉重的眼皮,隻見回火正滿臉僵硬地看著自己。許久不見,這小狼崽長開了不少,脾氣卻還是一點兒沒變。“回火小妖王,好久不見。”“你!你居然是女人?”北陵珂頓時明白了他臉上那番詫異從何而來,忍著鑽心的疼痛道:“你連我是男是女都沒搞清楚就跑過來幫我打架了?”回火傲嬌的很:“誰幫你了?我不過是還星宿閣一個人情罷了。那大鵬鳥那麼凶,真讓他當了妖王,彆說你們人了,估計妖也沒幾天好日子過。”它這話倒不錯,任方圓裝了數十年的溫順良善,一朝撕下所有偽裝,的確是暴戾的可怕。滿身的傷口讓北陵珂疼得直流汗,回火剛要替她喊艾草過來療傷,就聽得宮內傳來一聲巨響。那動靜甚至比今晨聽到的響聲還要大,隨即,一道刺眼的白光從聲源處傳來,閃到北陵珂和回火必須緊閉雙眼才能適應。半響,白光褪去,劈裡啪啦的樓房倒塌聲和撞擊打鬥聲卻仍未停止,北陵珂心道不好,忙讓回火馱著她往琢玉殿奔去。回火如今已長成同豺狼麵差不多大小的蒼狼,奔跑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就繞過倒塌的宮殿和逃竄的人群來到了琢玉殿。陣法呈五芒星的形狀,除了方棋落和方棋盛兩兄弟外,還有三位方氏長老各自守在一角護法。半空中,一隻半透明金色鐘鼎正罩著任方圓,後者已然憤怒地燒紅了眼,正奮力掙脫著金鐘的束縛。長老們施法的雙手抖得不行,眉頭皺得一個比一個緊,北陵珂知道,他們已經快到了極限。突然,她心臟猛地狂跳起來——坐在整個陣法中心的,是嘴角已然滲出血來的謝康。刹那間,她明白了方棋落為何會在宮外露出那種古怪的表情,擔心與氣憤一下子湧上了心頭,她竟一下子從回火背上滾落了下來。少時她雖然厭學,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還是學的不錯的,比如封印術。看起來,這陣法似乎是由五位長老撐著,但決定陣法成功與否的,其實是坐在中心的那個人。他什麼都不用做,隻是堵上了性命而已。書上記載過,封印術陣法中心之人需以鮮血為媒,將自己的生命同整個陣法融為一體。這樣一來,封印術成功的可能性會大大提高,可萬一失敗了,那人便會隨著陣法一道灰飛煙滅。北陵珂隻覺渾身的傷口都比不上心臟被揪起的疼痛,謝康現在靈力全無,跟一個普通人沒有兩樣,他拿什麼支撐陣法,又拿什麼保護自己?他為什麼又要逞強?北陵根本就不是他的國家,她的父親甚至還同他有仇,北陵珂巴不得謝康幸災樂禍地拍拍屁股走人,而不是為了救北陵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但是謝康已經坐到了那個危險的位置,她必須要讓任方圓被成功封印。側後方有不小的動靜,北陵珂推開前來攙扶她的北陵若和北陵川,再次召出靈劍轉身攻了上去。豺狼麵雖身受重傷,但疾速奔跑造成的衝擊力卻依然不容小覷,北陵珂咬牙拿劍抵著它那鋒利的爪子,由於太過用力,連地磚上都出現了深深的劃痕。北陵珂周身散發著墨綠色靈力,就好像她在齊銘死後失控的模樣。她現在分不出心去思考、憤怒、擔憂,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她隻知道,誰要是敢往這個陣法邊上靠,她就殺了誰。任方圓的每一次反擊都讓謝康和五位長老越來越吃不消,但他們還是咬牙堅持著,拚了全身靈力,也要將那鐘鼎造的厚一點,再厚一點。眼見妖王失勢,大大小小的妖怪瘋了般從四麵八方湧出,張牙舞爪地撲上來攻擊。人都打到家裡來了,北陵川自然不會放任不管,他不僅緊急召來了禁軍,還親自加入了混戰。鐘鼎越來越厚,任方圓知道自己很難逃脫,莫大的不甘與憤怒都快把他逼瘋了。以前他什麼惡事都沒做過,母親卻整日將他關在硯溪觀後山的小屋裡,每月還要引雷劈他以抑製妖力。那時候她曾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任方圓記了許久,他想,反正做不做壞事都要被人追殺,為什麼不趁機隨心所欲地殺一場呢?看看這個強大的陣法,方氏肯定準備了許久,可他當時除了生挖了謝康的丹石外,什麼都還沒做,他們便開始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他了。“嗬嗬,”任方圓突然冷笑起來,收回了狂風驟雨般的攻擊,衝方棋盛道,“你以為你們在維護正義、挽救蒼生嗎?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們不過是消除潛在的威脅罷了!哪怕我對人類秋毫不犯,你們要封印我,也不過是早晚的事!”五位長老正聚力凝神地施法封印,根本抽不出空來同他扯皮,方棋落聽到他這番話倒是分了一刹那的心,不過很快就調整回了狀態。就算任方圓說的是真的,世上哪有那麼多假設和如果?他進犯雲出屠戮百姓已成事實,就必須受到懲罰。大家都以為封印術順利地進行著,卻沒有人注意到任方圓趁方棋落分神的那一瞬間,將什麼東西彈了出去。正在同妖怪纏鬥的北陵川感覺後頸有些疼痛,像是被小石子砸了,又像是被蚊蟲咬了。他摸了摸脖子並無大礙,便不甚在意地繼續打鬥。鐘鼎由半透明慢慢變成了實體,此刻隻能看見任方圓的翅膀和腦袋,他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所有人都以為他輸了,但隻有他心裡清楚,這場仗,他才是笑到最後的那一個。誰說摧毀雲出,讓人間生靈塗炭,隻有妖能做到?人性的惡,才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巨大的金鐘在完全封印住任方圓的那一刻發出了沉悶的聲音,而後化作拳頭大小落在了方棋盛的掌心,五位長老連同謝康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北陵珂拖著沉重的身子,用劍撐著一步步走到了謝康身邊。他口鼻和雙耳都淌出了鮮血,人已經暈過去了,卻還有口氣在。北陵珂簡直不敢想象,如果封印的過程拖得再久一點,她是不是真的就再也見不到謝康活蹦亂跳的樣子了。“騙子,你這個騙子……”明明說好了要好好躲起來的,他卻又一次豁出性命,做了北陵珂和整個雲出的英雄。巨大的酸楚與心疼湧上心間,北陵珂用所剩無幾的靈力替謝康療傷,淚如雨下。方棋落緩了會兒道:“阿遙,對不起。其實此陣法最難的地方在於需要毫無靈力之人守在陣中,可普通人又哪懂血媒之術?當時情況緊急,除了謝兄我再找不到第二個合適的人選……”“彆說了,”北陵珂吸了吸鼻子,眼神一刻都沒離開謝康的臉,“師尊,這不怪你,我和他也許生來就有英雄病吧。隻要他沒事……”一想到他們活著度過了這次劫難,北陵珂的眼淚就更忍不住了,聲音都開始顫抖不已:“隻要他沒事,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