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似有故人來(1 / 1)

與君訣 榆木白 2318 字 23小時前

涼風打著旋卷進來,這一次的風除了潮氣什麼都沒有,仿佛剛剛在洞口聞到的血腥味隻是幻覺,言修淩的手心涼得厲害。他摸著石壁細細繞了一圈,腳下偶爾踩到的幾塊碎石發出細微的碰撞聲,在死寂的山洞中格外刺耳。什麼都沒有。這個山洞曲折,卻一點都不大,他已經仔細檢查過好幾遍,可還是什麼都沒有,山洞的儘頭有兩道石縫,風就是從那裡吹進來的,這裡沒有一個供奉著四目人偶的小廟,也仿佛從來沒有進來過一個叫做花棠的少年。直到火折子再也點不著的時候,肋骨上的痛又一陣一陣襲上來,他才終於停下腳步,站在花棠失蹤的地方頓了一會兒,坐下來抽出一把小刀,劃破掌心,用刀尖蘸著血,在地上刻出一個小巧卻複雜的陣圖。陣圖成的刹那,一直被他彆在腰間的黑劍猛地一震,那個黑色的鳥雀墜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啼鳴,像是預警。言修淩沒有理會,隻見那地上的陣圖刻好之後,就仿佛在一瞬間有了生命,一個淡淡的人形光影浮起來,被他牽引著落在手心,又慢慢消融,倒最後,他的手腕上的皮膚,突然多出來一個少年模樣的紋身,看那模樣,正是花棠。“魂影沒有變虛,看來至少沒有生命危險。”他見那圖完完整整地印在身上,終於舒了一口氣,隨手扯了塊衣襟胡亂包紮了手掌的傷口,靠著石壁閉著眼歇了好大一會兒,才有些艱難地爬起來,緩慢地往外走。這陣圖看似不大,卻抽走了他全身大半的氣力。回到村子裡的時候,家家戶戶又已經燃起了炊煙。在田裡耕作的人都早早回了家,一路走來他幾乎沒有看到什麼人,隻有幾隻體型碩大的狗在村子裡遊蕩,對著他不懷好意地呲著牙低吼。言修淩沒空理會這些智商底下的小寵物,他幾乎是撐著一口氣才走回到石洞房,在山洞中施展引魂咒本來就是迫不得已,再加上他來這裡之前又到瀾崖走了一圈,此刻還有力氣能走回到村子裡,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隻是這股子撐在心裡的氣在接觸到石房粗糙的木門的時候,也不知如何就突然散了個乾淨,全身仿佛連骨頭都被抽走,膝下一軟,就順勢跌了下去,門應是沒有關,被他這麼一撞便開了。他在模糊中仿佛聽見了陌生的腳步聲,可是已經來不及睜開眼睛了,隻能靠著最後的神誌捏了個訣將黑劍“驚魂”隱去,緊接著似乎有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帶起了一陣清冽的草木氣息。十分熟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近午夜了。回過神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側身,飛快地將石屋掃視了一遍,雖然沒有人,可是幾個草垛床鋪的位置顯然已經被移動過了,大多都移到了東側,最西側的角落隻留了一個,與其他明顯隔了段距離,顯然這個床鋪住的人似乎並不怎麼合群,也許是被眾人尊重而自然疏遠,也許是為人厭棄,不肯與他靠近。他有些失神地重新躺會去,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人影,見依舊如常才終於放下心來,等著頭頂上的石壁,不知道在想什麼。就這麼模模糊糊地,不知什麼時候又睡了過去。再睜眼,是被一陣低低的交流聲吵醒的。身邊人都是生麵孔,清一色的少年人,看模樣像讀書人,可一個個卻都帶了佩劍,而這佩劍的氣息絕對是沾過血的。“你們是京城裡來的?”他閉著眼睛翻個身,有氣無力地問,“那哪個組織門派的弟子?”聽他一問,原本都在低聲討論的少年們都住.了口,幾個人互相遞了個顏色,一個一直坐在角落裡的黑衣少年抬了抬頭,露出一雙貓兒一般摻雜著綠意的雙眼,他年紀不大,可眉眼的線條卻鋒利得如一把刀。他看了言修淩幾眼,聲調冷冷地答道:“我等是來參加天晉山試煉會的,敢問閣下又是什麼人?”言修淩有點驚訝:“天晉山的試煉會怎麼會試煉到這裡來?十萬大山不夠你們用的嗎?”黑衣少年眼中警惕之意更深,辭色上也多少顯出幾分刻板的冷漠來:“幾年的試煉會與往次不同,初試之後,又臨時加了入世曆練的複試。”關於天晉山有試煉會的這個事情,言修淩是知道的,但是這個傳統還是十年前他離開天晉山之後才有的。七十二宗門分彆甄選些優秀的苗子,送到天晉山來進行各種各樣的比試,最後選拔出最優秀的十個人,會得到各宗門的掌門親自教授修煉法門。每年參加這場試煉會的都不下千人,有些人即使沒有奪得前十名,但隻要被宗門長輩瞧中了,依舊有可能成為親傳弟子,因此每三年一次的試煉會,已經成為了宗門盛典。隻可惜,他雖然知道那熱鬨的很,卻一直從來沒有機會見過,倒是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撞上了,還摻和進了人家的複試。“一個考試,竟然不遠千裡跑到這麼個鳥無拉屎的地方來?”言修淩驚訝的眼神從這些尚顯稚嫩的少年們麵上一一掃過,“不過你們考試不會連個帶隊的都沒有吧?”“此次複試由天晉山沈師兄帶隊,隻不過沈師兄說有事,先行一步進白骨峽了。”提到師兄二字,黑衣少年的語氣終於多了些敬重的波瀾。“沈師兄?”言修淩腦中飛快地閃過兩個名字:“哪個沈師兄?”黑衣少年道:“長歌劍主,沈玄離沈師兄。”一聽“長歌劍主”四個字,言修淩就忍不住眸光一凝,雖然已經從花棠口中聽說他出關的消息,但還是忍不住下意識追問道:“山門可是出了什麼事端?長歌劍主不是說要閉五年的生死關嗎?如今時候未到,怎麼就出來了?”“不知道。”少年的回答言簡意賅,絲毫沒有多說一句話的打算。“看來,這個白骨峽還真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啊,大意了!”言修淩有些懊惱,要知道長歌劍主少年成名,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年輕一代的第一劍修,到現在離摸到修仙大道的門檻隻有一線之隔,雖說之後意外受傷,行為下跌,但畢竟底子在那,很多老家夥都耐他不得。他性子古怪,從來不肯見陌生人。如今他親自出馬,肯定是有什麼棘手的麻煩。“你叫什麼名字?”他問向那黑衣少年。“我姓林,名念夕,師從西涼風雷山莊。”黑衣少年依舊答得簡潔,“敢問閣下姓名?”言修淩擺擺手:“我……姓言,江湖野修。”他說著,從柴草床上坐起來,雖然依舊又氣血虧虛的無力感,但肋骨上的痛卻好了很多。他隔著衣服按了按,抬頭:“你們幫我包紮的?”林念夕搖頭:“是沈師兄親自所為。”“我見過沈玄離?”言修淩的手下意識撫了下腰際曾藏過黑劍的位置,他怎麼記不得什麼時候遇見他了?難道……是昨晚回來的時候?“是。”林念夕答,“三天前我們到時,你已經在這了。”這一次言修淩又是一驚:“我已經睡了三天了?”林念夕點頭。言修淩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沈……長歌劍主可有傳消息過來?他可否在白骨峽遇到什麼人?”林念夕搖了搖頭:“我們與沈師兄約好,五日之後在白骨峽入口會合,如今才過三天,還不到約定之日,沈師兄是不會傳消息的。”“還有兩天……”他沉默著看了眼手臂上的魂影,不知為何心裡總浮出幾分不安來,他本想再進白骨峽找花棠,可是天晉山的人一來就多少有些麻煩,他的手段不能被他們看見,這讓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行事。他心中有事,沉默下去,林念夕見此,也不禁皺緊眉頭:“白骨峽裡究竟是何種險境,讓沈師兄要親自前來?如果隻是因為一個複試,絕對不至於讓長歌劍主親自出山。”言修淩琢磨了一下,自己在白骨峽除了丟了個師弟,實在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除了把自己施展引魂咒的那一段略去,便把一路行程有粗有細的統統講了一遍。“這麼說,白骨峽中真有鬼魅嗎?”一位看起來年齡最小的弟子瑟縮著問,眼裡透著些懼怕之意。“鬼魅談不上,應該是設下了精妙的法陣。”他揉著下巴,“說實話,能將我們蒙騙過去的法陣真不多,也不知道你們沈師兄會不會是著了它的道兒。”“肯定不會的!”又一個少年道,“沈師兄可是長歌劍主,我可不信什麼陣法能蒙蔽得過他。”言修淩點頭:“這倒是。”“言大哥,你到底是師承何門何派?聽你言辭,似乎與沈師兄十分熟稔。”他說話的時候,林念夕一直沒有出聲,但視線從來不曾離他左右,此時開口,語氣卻顯得十分犀利。言修淩沒有來地皺了皺眉,他總覺得眼前這個少年人的眼睛像極了山野中的某種野獸,無端透露出幾分令人忌憚的氣息。“我不過是個江湖野門派出來的,不足掛齒。”他敷衍搪塞,信口胡謅,“至於沈玄離麼,其實我們並不熟悉,隻是小時候見過兩麵,我對長歌劍主自小就頗為敬仰,便多關注些罷了。”一眾少年都是了然的模樣,唯獨林念夕又沉默下去。參加天晉山試煉會的都是年紀不超過十六歲的少年,大多是宗門嫡係,還沒怎麼見過風浪,要糊弄他們隻要稍微使點手段即可,可是這個林念夕不一樣,他不是高門大院裡安逸慣了的貓兒,他不好騙。言修淩在心裡默默聳聳肩,心道怪不得沈玄離竟然放心把一隊小屁孩留在這,原來這群小貓咪中還藏著一隻虎崽子。正說著話,石屋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靠門的一個少年掀了簾子開門,門口露出一張如野花般嬌俏的麵容,那少年臉上立刻浮出笑容:“阿雪姑娘,你來了!”阿雪?言修淩看著門口提著食盒的熟悉麵孔,目光陡然一變,深似寒潭。門口那少女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兜轉了一圈,卻仿佛沒瞧見這又多出個人一樣,將食盒遞給門口的少年,便如雲雀一般走遠了。食盒不大,裝的東西也不多,勉強夠這些人分而已,雖然食材單一,但顯然手藝不錯,看起來也頗為誘人。有兩個性子活躍的少年人正熱絡地招呼大家開飯,可林念夕卻依舊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其餘的少年也似乎對他這副模樣見怪不怪,可言修淩的好奇心卻沒落下去,他扯住身邊一個少年,小聲問道:“他怎麼回事?”那少年嗐了一聲,也壓低聲音道:“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受過什麼虐待,無論對什麼事情都警惕得要命,我們一起下山這麼些天,除了他自己弄到的食物和水之外,無論是誰給他,他都一概不要。”言修淩聞言,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來剛從那個地方回到人間的自己,那會他的戒備心也沒比這小子少到哪去。他笑著搖搖頭,歎氣道:“你們這群小鬼,也真該向人家學學——這飯彆吃了,已經被人做了手腳了。”幾個已經拿著筷子就要往嘴巴裡扒飯的少年齊齊一頓。“剛剛那女孩是誰?”他問。“不知姓氏,隻稱為阿雪,她隻說自己是獵戶之女,負責招待外來人。”一人道。“你們來的時候,可也遇到的一個狩獵為生的大叔?”他大概形容了一下那獵戶的模樣,“不高,但很精壯,膚色較黑,眼神像鷹一樣。”少年們的表情已經略有忐忑:“正是,我們一路上來,剛好在村外遇到這個大叔,我們向他問路,他便將我們帶到這個石屋裡來。”“我們都被騙了。”言修淩扯扯嘴角,“他們是故意引我們來這裡的。在夜間,你們可聽到過什麼動靜?”“沒有。這裡十分安靜,我們還特意安排了人值守,沒有發現什麼特彆的。”“你們沈師兄,是跟你們一塊來的嗎?”“在上山之前,沈師兄先去探過路,之後才允許我們上來,吩咐在這個石屋彙合。”先來探路?那便沒錯了。那日他和花棠在半夜裡聽到的動靜應該就是沈玄離搞出來的,那些木偶人也是他驚動的。隻不過當時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麼,和那個離奇消失的四目人偶有沒有關係?“這到底是是怎麼回事?”林念夕沉著聲問。言修淩回過神,才發現一眾少年人竟不約而同地盯住了他,他往後挪了挪:“你們看我做什麼?”“我們當中隻有你進過白骨峽,所以我們如果想找出這個地方的秘密,通過試煉會的複試,靠你比靠我們自己探索要快得多。”林念夕道。言修淩的嘴角抽了抽,心道這個小子還真是一點都不打算客氣。他幽幽瞥了林念夕一眼,直了直腰:“呐,我可提前說好了,我可比不了你們沈師兄,萬一出了危險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可顧不住你們。”聽他這話,林念夕冷漠道:“我不需要彆人保護。”“那就好。”言修淩歎了口氣,想不到自己還有再替天晉山當保姆的一天,實在是世事難料,他穿好衣服,又特意摸了摸藏在身上的錢袋,見它們都在,他多少鬆了一口氣,“既然村子裡的人不知來路,不如冒一次險,直接去白骨峽!”“那,那這些吃的呢?”一直提著食盒的少年突然問。言修淩無語:“都說了這個村子有古怪,飯食也說不定有問題。”他一把攬住少年的肩膀帶著他一起出了門,“乖,等到了山裡,咱們捉兔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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