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秀花對她們此次的工作很滿意,隻是這行做久了,笑容習慣性消失了。她平淡地說:“目前你們隻是學徒水平,沒有關係,時間久了,讓你們負責的屍體也會越來越難,隻要三到五年,你們就會成為資深遺體美容師,當然前提條件是實習完還繼續從事這一行。” 上午忙完後,葉夢與林多換下防護衣,準備去食堂。可林多上了坡道後,並不急著走,好像在等什麼人。 葉夢不解地問:“陳航好像說在食堂等你,你在這裡等誰呀?” “我等方清明呀。” 葉夢真想說她是一個花癡,她要等就等吧,自己才不會陪著做花癡呢,更何況自己看到方清明有點怕。葉夢正要轉身,卻見方清明身著黑色工作服出現在了自己的視線裡。 林多欣喜若狂地跑到他麵前,直言:“方師父,我是延州大學殯儀專業的,您曾經到我們學院講過課。” 方清明麵對突然出現的實習生,很客氣地衝她點點頭,在經過葉夢身邊時,把她當作空氣般不存在,一恍而過。 可林多像跟屁蟲一般跟在他身後問:“方師父,我資質尚淺,自知現在還不能成為您的徒弟,可是我想知道做您徒弟的條件。” 葉夢真沒有想到林多竟然如此直接地問了出來,自己曾經見識過方清明的冷酷,想必她的下場和自己差不多。 方清明一個轉身,除了看到黏人的實習生外,也看到了遠處的葉夢。他暗想:這次來的兩個實習生,一個活潑好動,一個安靜內向,但兩人從各個方麵都很適合做這行,可惜僅是實習而已,說出來會傷她們的自尊心,但他還是要如實告知。 “非實習生、工作經驗三年以上,你還是慢慢等吧。”說完,他不客氣地走了。 林多依然沒有死心,跟著他身後:“方師父,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吧。”這下方清明沒有理她,自顧自地走了。 葉夢真佩服林多的磨人功夫,她如果不去做推銷員真是可惜了。 到了食堂,葉夢尋找著林多與方清明的身影,沒有想到這兩人還真坐在一桌吃飯了,除了他們,陳航也在,不過三人吃飯都是林多一人在說話,陳航偶爾說話,方清明完全是一個啞巴。 林多看到了葉夢,揮手讓她到自己這一桌來,她搖搖頭,正好看到獨坐的趙芳芳。她看了趙芳芳一眼,在對方善意的眼神下,坐到了其身邊。 趙芳芳對葉夢的印象不錯,是一個能吃苦的姑娘。她問:“這幾天你在那邊實習吃得消嗎?” “吃得消,除了小學生發生車禍那一天,其他時間相對還是輕鬆的。”葉夢是一個閒不住的人,就算沒有遺體可看,對於在農村家庭長大的她也經常幫著打掃衛生。 “聽紀師父說,今天送來的那個年輕女孩是經你的手化妝的?”殯儀館的中大型悼念會一般由趙芳芳主持,她對那個女孩感觸很深。 葉夢一直牽掛著那具遺體:“女孩才十九歲,而且那麼漂亮,太可惜了!” “女孩有一個男友,遺體都送去火化了,女孩的男友還一個人躲在悼念室裡哭。”趙芳芳見過的家屬多了,還真沒有遇見過男人為女人落淚的。以她多年看人的經驗,這個男友很癡情,對女孩的感情不像偽裝的。 “死彆的場麵都是萬分悲痛的。”經驗尚淺的葉夢說了這麼一句話。趙芳芳有不同意見了:“不見得,很多家屬是真情流露,但有個彆家屬的悲痛是裝出來的。” 葉夢沒有回應,畢竟自己初來乍到,見過的死彆不多,社會經驗也少,看人根本看不準。 “你以後見多了就明白了。”趙芳芳剛剛說完,手機響起,她接通電話,葉夢聽她說到離婚協議書,她說的時候表情平和,結束通話時也沒有任何異樣,還拍著自己的肩膀說,“我先走了。” 她肯定要離婚了,也好,和那樣的惡婆婆在一起,她的婚姻也不會幸福。 一大早,化妝組忙開了,因為小學生車禍中的遇難者要在今天火化,出殯前還要給他們化妝。 提前將遇難者的遺體從冷藏間裡運出來,再通過環形運屍道將屍體送到入殮室化凍,化凍後再由化妝師在規定時間內為逝者穿好家人準備好的壽衣、化妝。遇難者大部分是未成年人,按當地的習俗,未成年人不做悼念儀式,以免長輩送小輩,越發傷心。當然,司機與兩個老師是成年人,是工作的時候死亡的,他們火化前有不少的同事好友送彆,可以悼念。 望著眼前這一副副蒼白的麵容,生前該多麼天真爛漫啊,卻因為一場無情的車禍瞬間凋零。葉夢站在一個個小學生的遺體麵前,帶著無限悲意深深地鞠了三個躬,開始了工作。 遺體因為運來時被清理整容過,現在處理起來相對簡單,為逝者擦淨身體,穿好衣服,化一個簡單的妝就好了。葉夢與林多站在中間,遇難者遺體被整齊地排成兩排,經過她們的巧手潤色,這些孩子們的臉色紅潤,富有生氣。 葉夢印象最深的是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小姑娘,她的家人為她送來了一件粉紅色蓬蓬公主裙、一雙粉紅色水晶鞋、一雙白色連身襪。小姑娘生前最喜歡粉紅色,不管衣服、鞋子還是書包,都是粉色的。 看著她淩亂的頭發,葉夢又給她重新梳了兩條麻花辮,然後按師父說的,從腳到頭為她穿襪、穿鞋、最後給她穿上鮮豔漂亮的公主裙。 由於人手不夠,結束化妝後,葉夢與林多還要將遺體通過電梯運到一層,最後通過專門通道送進火化間。 孩子還小,雖然沒有隆重的告彆儀式,但還是允許親屬們做最後的告彆,可就是這最後一眼,震天動地的哭喊聲、淒淒然然的撕裂聲響徹天際,在葉夢聽來仿佛要將整座大樓哭倒。 工作人員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拉開家屬,葉夢推著孩子們的遺體送入火化間。通道處,身後傳來陣陣哭聲,聽得她的心支離破碎。她可以承受得住與屍體相處兩夜,但是麵對這些無辜的孩子們,她真做不到像工作多年的師父們那般沉著和冷靜。於是,將遺體送入火化間,與火化負責人交接確認無誤後,她哭著跑開了。 紀師父經常和她說生死有命,凡事要看得開。但人心是肉長的,她是平凡人,做不到無動於衷,至少她可以在沒有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