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不是你師父 葉夢、林多、陳航在正式成為遺體化妝師實習生前並不是待在一個地方實習。葉夢由於形象好,被暫時安排在殯葬司儀處,跟著司儀趙芳芳學習殯葬悼念,到了傍晚再去破舊的停屍房接受考核,而林多被安排在了殯葬谘詢室,陳航則安排去搬運遺體,主要負責將遺體從告彆廳推到火化間。 早晨七點半,客服中心大樓樓道上,葉夢見到了趙芳芳。其實,昨天她就看到趙芳芳在為逝者主持告彆儀式,隻是匆匆瞥了幾眼,她對趙芳芳印象卻很深,亭亭玉立,氣質獨特,談吐不凡。 趙芳芳看著眼前新來的實習生,想到了當年自己剛來殯儀館工作時的青澀,她對葉夢嫣然一笑:“今天你先跟著我吧。” 寬敞的悼念廳裡,告彆的逝者是一個村裡頗有名望的老村長,享年八十二歲,生前為村子修路、建養老院,做了很多好事,因此送葬的親朋好友比較多,告彆儀式更加正式隆重。 葉夢剛來,隻能給趙芳芳打打下手,做做雜事。比如檢查花圈是否擺放整齊,花圈上的悼念紙是否擺正,靈堂前的鮮花布置是否合理,悼念哀樂是否備好等。 追悼會開始前十幾分鐘,逝者遺體經過化妝後從地下負一樓通過電梯推到了悼念廳,再由工作人員將冰棺放置到靈堂正中位置。趙芳芳細心檢查了遺體,而後讓工作人員在冰棺四周擺放鮮花,再次檢查沒有什麼問題後,她對葉夢說:“儀式快開始了,你一會兒站在那個角落看著,最後遺體將要推入火化間時,有個彆親屬可能會悲傷過度,不願死者火化,你要機靈點不要讓他們使勁兒拽著冰棺,以免眼淚落到遺體上,這是最忌諱的。” 葉夢小時候聽村裡的姑婆說過,出殯時,如果遺體碰了水是很不吉利的,儘管這些是迷信,但在殯葬的禮儀中很講究這些,容不得出半點差池。 追悼會開始,哀樂響起,披麻衣的直係親屬先進入大廳,接著賓客們陸陸續續進來,整個過程悲傷而壓抑。 趙芳芳確實是一個出眾、有經驗的殯葬司儀,在她的主持下,追悼會有序地進行著。當她如泣如訴地講述逝者生前的豐功偉績時,在場的賓客都動容地落淚。 如她所說,在遺體推入火化間這個環節,果然有幾個至親的家屬忍不住想抱住冰棺痛哭,葉夢眼疾手快,抱住了其中一個家屬對其進行勸慰,在趙芳芳及其他工作人員的協助下,最終他們安撫了幾個極度悲傷的家屬。 儀式結束,葉夢全身快散架了,原以為遺體美容、火化及搬運屍體是殯儀館最累最臟的活,今天她才知道殯葬的各個環節都不輕鬆。 隨著遺體被推到火化間,賓客陸續離開了,人去樓空,告彆廳一下子安靜下來。當葉夢以為可以輕鬆地去食堂吃飯的時候,來了一個六十多歲、趾高氣揚的老太婆。 老太婆一看到趙芳芳就衝著她罵:“你不是說自己是公司職員嗎?怎麼會在殯儀館給死人做司儀?你這個大騙子!” 不速之客突如其來,這讓趙芳芳始料未及,未等她開口解釋,老太婆又惡狠狠地說:“怪不得自從你嫁過來後,我們家一直出事,原來是這個死人職業給我們家帶來了災難。我警告你,這婚你不離也得離,反正我們家不接受你這個災星。”說完,老太婆瞪了她一眼,連帶身邊的葉夢也被瞪了一眼。 葉夢才不怕這個老太婆,她鼓著腮幫子與之對視,老太婆搖搖頭,捂著嘴說:“小小年紀的姑娘不學好,來這裡上班,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怎麼教育你的。”說完,老太婆白了她一眼,搖著肥胖的身體離開了。 葉夢從小父母雙亡,她能允許彆人侮辱自己,卻容不得彆人說自己的父母,她平日不怎麼說話,但並不代表彆人可以隨易辱罵自己。她對老太婆實在忍無可忍,正想衝過去給老太婆一點教訓,卻被身邊的趙芳芳阻止了。 “圖一時口舌之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會給自己添更多麻煩,你彆忘了自己還在實習。”趙芳芳從容不迫,根本感覺不到一絲惱怒。 葉夢從方才的陣勢中已經知道老太婆的身份以及她今天來此的目的,葉夢替趙芳芳打抱不平:“芳芳姐,你這個婆婆太可惡了,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 趙芳芳依然不惱不怒,平淡地說:“我在這裡上班時間久了,每天見到那麼多死人,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她幫葉夢整理好襯衫領子,“你去吃飯吧,我的事自己會解決。” 葉夢看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高挑纖細的身段,走起路來穩穩當當,絲毫察覺不出被惡婆婆欺淩後的悲傷與憤怒。 她與趙芳芳認識不到一天,趙芳芳不願將自己的家事說與她聽,天經地義,可她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世人對殯儀工作的不理解與歧視,想著自己日後也要從事這個行業,越發覺得未來之路不會被世人所接受。 傍晚六點三十分,葉夢準時進入了破舊的停屍房。這間停屍房與昨日參觀的負一樓的屍體冷藏間完全不一樣,麵積不過十幾平方米,兩麵牆上立著的冷藏櫃都是十幾年前的古老樣式,全靠人工來打開櫃門,搬出屍體。這裡停放的是公示六十天後仍無人認領的遺體,對這類遺體,殯儀館通過正常程序有權火化。為了方便,火化前一天殯儀館會將部分遺體先移到這裡。 她想起實習第一天在大門處看到的無人認領屍體的公告欄,想必公告欄裡的一部分遺體就在她麵前冰冷的冷藏櫃裡。 這裡沒有燈,沒有網絡,隻有冰櫃裡幾具冰冷的屍體,還有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以及一把破舊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