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來是損失(1 / 1)

日曆掀著,那一頁上寫著:宜嫁娶。可能也算另一種意義的天公作美,台風“亞利”偏離了原本的路徑,本來南江正處在風眼之中,此刻竟風平浪靜。吃過午餐,“定婚店”婚慶公司的職員就開始忙著布置婚宴大廳。鮮花門、婚紗照、擺件、紅毯、簽到簿、音響、燈光等等,這一係列的準備工作都要在賓客到來之前準備好。台上新人及新人父母在進行彩排,並沒有預想中的歡聲笑語,反而每個人都顯得有幾分緊張。婚禮有彩排,婚姻卻沒有,再怎樣預演,始終是第一遍。公司策劃總監許耀江握著對講機最後一次確定全部程序到位後,走到廖祈恩身邊:“廖小姐,這些就是全部的準備工作,您有什麼疑問嗎?”他是台灣人,同事間稱呼並不涇渭分明,管年輕女上司叫“小姐”。廖祈恩搖搖頭:“我離開這個行業幾年了,相信你比我更熟悉現在的市場。”她不能避諱自己的外行,畢竟一言一行都無從隱瞞。“廖小姐客氣了。不過這個婚宴程序非常全麵,所以我才會建議您親自來看一下。”許耀江客套禮貌,相當公式化。廖祈恩點頭:“是,不來是損失。”她在程韻芝麵前說的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大話,對於見那個人,她尚未準備好,但許耀江一句“我覺得您了解一下全程會更好”徹底堵住了她的退路。對於她的反應,許耀江不動聲色,隻微笑了一下便走開了。她猜對方大概並不喜歡她這個外行人空降而來當他的上司。五點一過,陸續有賓客進門,攝像師開始出動,記錄婚禮全過程。過了六點,客人已來了大半,兩位新人撤到休息室換裝小憩,餘下伴郎、伴娘在門口迎賓,新人父母間或出來招呼客人。新娘父親陸義新是南江大學的知名教授,新郎一家又是商界人士,所以往來賓客眾多。廖祈恩握著流程單站在門口,這裡位置絕佳,可以縱觀全場,不管是廳內還是廳外,一覽無餘。而這一覽無餘讓她由衷生出“結婚真是麻煩”的感歎,不說穿著十厘米高跟鞋站了幾小時的新娘,光說新人父母,不停地招呼客人……新娘父親忽然滿麵春風地朝門口走來,“嗬嗬嗬”地笑道:“序璋,歡迎歡迎,真是好久不見……”廖祈恩聽見自己的心臟怦怦怦地狂跳,心裡還在想著應該如何應對,身子卻已率先轉了過去。雖然早知他會來,但真的見到他的這一刻,她還是會手足無措。怎麼形容呢?好像無法形容。黎序璋還是老樣子:高、瘦、挺拔,金絲眼鏡配定製西服,長身鶴立,即時可上男裝雜誌封麵,時光仿佛對他失效。廖祈恩挪不開眼睛,恍惚以為自己身在五年前。她看到黎序璋與新娘父親握手,彼此寒暄,但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周遭的一切像被摒棄,她被不可思議的真實席卷。驟然,許耀江在耳麥裡說:“小飛,剛換的曲目你再確認一下。”廖祈恩回過神來,她轉過身來,挺直脊背,不再看那個人。婚禮儀式的流程大同小異,走紅毯、說誓詞、倒香檳……廖祈恩站在牆角打量台上的一切,新人眼裡至關重要的一刻,在她看來不過是音樂與場景構造出的虛假神聖,其實婚姻是否幸福美滿,與婚宴沒有任何關係。整個典禮由主持人控場,燈光師、音響師配合,廖祈恩在一旁靜坐兩小時觀禮。賓客漸散,但仍有三五桌客人在對飲,想必是許久不見的老友借此場合敘舊。廖祈恩打量了一下四周,沒有黎序璋的身影,意料之中,黎序璋向來不愛出席這等場合。接下來的工作不需婚慶公司應對,廖祈恩領著一眾同事撤場,說是“領”,其實就是“等”。她站在門口看他們收器材和道具,笑道:“大家辛苦了,等下去吃夜宵,我請客。”一眾員工紛紛致謝,浩浩蕩蕩去酒店門口取車,一邊走一邊商量去哪家吃比較好。台風“亞利”想來是更近了,所有能被吹動的東西都在濃重的夜色中呼呼作響。街道的汽笛聲逐漸被風聲替代,路燈堅定地立著,偶有一兩根在風中微晃,像漫長的等待遭遇某種動搖。雖然雨停了,但這始終不是一個乾燥清明的夜。廖祈恩頂著風走出酒店大堂,忽然瞥見某個身影倚在車身上,長腿交錯,指尖點點火光微閃。雖然那身影在夜色中看不太真切,但隻消一個側影,她就已能在心中勾畫出那人的輪廓: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線條流暢的肩臂……更遑論他氣質獨特,氣勢亦卓爾,真是……想看不見都不行。廖祈恩深吸了口氣,然後走了過去:“還不走?更深露重了。”黎序璋沒有回頭,手指間夾著那支純白的萬寶路,悠悠地吸了一口,風把煙圈吹得四散。黎序璋一如既往地雲淡風輕道:“怎麼,終於看見我了?”一時竟叫人聽不出情緒。廖祈恩當下無言以對,隻覺一股濃重酒味彌散至鼻尖,她轉移了話題問:“老劉呢,還不來接你?”“他上個月退休了。”黎序璋說這話時仍舊沒有看她。“那你怎麼回去?喝了這麼多酒,叫代駕了嗎?”黎序璋忽然輕笑了一聲,側過身子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廖祈恩:“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陌生人坐我的車。”他高出廖祈恩將近二十厘米,這一轉身,他的身影全然覆住她。廖祈恩忽然有種久違的壓迫感—就像五年前初識黎序璋一樣。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露出一個無謂的笑容:“那麼,要不要我送你?”黎序璋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車門,道:“我說了,我不太喜歡陌生人坐我車。”廖祈恩由衷感謝夜色隱藏了她緋紅的雙耳,她此刻才清晰地意識到,即便時過境遷,黎序璋仍然不會、不打算原諒她。一瞬間,四周的氧氣似乎被抽空了,她無力邁開步子。車窗開著,黎序璋用一種試圖掩蓋不耐煩的語氣說:“放心,我叫了助理。你走吧,他們還在等你呢。”許耀江遠遠地走了過來:“廖小姐,好了嗎?”台風尚未肆虐,民眾如常生活,餐廳裡依然座無虛席,熱鬨得恨不得鑼鼓喧天。廖祈恩陪著新同事飲了三巡茶才回了住處。是的,住處,畢竟1001不能算是她的家。走道裡的燈竟然壞了,她摸索著拉開鎖蓋將手指撳上,門隨即被打開,玄關燈應聲亮起。同時,她後退幾步,驚呼出聲。沙發上有個人,靜坐在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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