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二天,在海蘭花園的公墓裡,葉佳枚和白宇林雙雙站在一個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個青春靚麗的少女,露著甜美的笑容。兩個人相互攙扶著,久久地凝視著。白宇林的淚水無聲地往下流,而葉佳枚從醫院回來到現在,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她呈現出的更多是一種悲痛至麻木的狀態。在他們快要離去的時候,劉鐵山帶著幾個偵查員來了,每個人手上都捧著一束花。顏默也在其中。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痛,誰也沒有說話。顏默看著前方的葉佳枚,因為角度的問題,隻能看到半張臉。悲痛已經深深地刻進了每一個細胞裡麵,冰冷、僵硬,但同時,又充滿著隱忍、克製,還有一絲不相符的東西……顏默仔細地辨彆著,想從內心找一個詞準確地描述出來。這時,葉佳枚突然將頭扭了過來,與顏默的目光直接撞上。那一瞬間,葉佳枚的目光突然醒了,但瞬間又歸於沉寂,保持著與之前一樣的麻木感。“謝謝你們能來看望櫻櫻,”葉佳枚說,並和白宇林一起朝眾人鞠了一個躬。眾人回禮。劉鐵山寬慰著白宇林,顏默作為唯一的女偵查,攙扶著葉佳枚。葉佳枚沒有拒絕,並對顏默說,“前天晚上的事情有點抱歉,我不該那麼說你,但當時真的控製不住。”“沒什麼,我能理解。”“這次要拜托你了,一定要抓住凶手。”顏默點了點頭。回警隊的路上,顏默眼前一直回放著葉佳枚剛才的目光,若有所思。12葉佳枚和白宇林回到家的時候,市人民醫院的院長已經在那裡等候了。進入客廳,院長放下幾盒補品,“這是我們醫院全體員工的一點心意,還有,”他拉開包的拉鏈,取出一個信封,放在禮盒上麵。”“心意我領了,這些補品和慰問金,您就收回去吧。”葉佳枚說。“不不不,你一定收下。”院長執意如此,為難地說,“其實吧,今天來,是有個不情之請的。”“您說。”“是這樣,上次你負責那個的病人,也就是恩泰集團的老板娘,這兩天情況很不穩定,患者家屬提出來,一定得你出馬,不然就天天醫院裡麵鬨,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硬著頭皮來找你了。”葉佳枚沉默不語,眼前又浮動著趙希源的臉。“當然,你如果拒絕,我是完全能理解的,一點也不會怪你,畢竟櫻櫻的事,對你打擊太大了。”葉佳枚說道:“院長,我現在還不想回醫院,因為我現在的狀態還不適合工作,我怕會出錯。張振中大夫的醫術,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他是完全能勝任的。”院長擺擺手,“快彆說他了,病人家屬今天還將他罵得狗屁不如。他跟我說,他現在也是完全束手無策。沒關係,佳枚你不用為難,我回去跟病人家屬再溝通一下,讓他們立即辦理轉院手續。”“真的很抱歉。”“沒關係沒關係。你保重好身體,我們等你回來。”院長關切地說,準備離去。“等一下。”院長回過頭,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病人現在具體什麼情況?”院長說:“患者出現呼吸困難,創傷導致呼吸緊迫綜合征,肝功能出現衰竭、黃疸,嚴重肺部感染、肺不張,不能脫離呼吸機,還出現應激性潰瘍上消化道大出血等並發症。”“我的建議是,還是由張振中大夫主治,另外呼吸科密切配合。”院長有些為難,問,“胸心科還有其他的大夫,為什麼你推薦他呢,病人家屬對他現在有點排斥。”“病人家屬現在對除我之外的大夫都很排斥,您隻要告訴他們,手術方案是我和張大夫一起決定的。他們就會相信張大夫。”“那,要是張大夫本人不同意呢?說實話,我看得出,他是想急於把手上這個燙手山芋拋出去。”“我會說服他,如果有必要的話,整個手術過程采用遠程視頻方式,我在家裡和他一起完成。”葉佳枚頓了下,像是自言自語,“我可不想她這麼快死了。”院長大喜,“行,這樣就再好不過了,我現在就回去。哦,對了,還有個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一下,我們醫院不是一直想派兩名骨乾醫生去德國海德堡大學進修嗎?這次讓你去,為期兩年,一來,是想讓你散散心,換個環境,二來,你知道的,我和你們科室主任都很欣賞你,回國後彆說在涼安市了,就算是在省裡那也是頂尖專家了,前途無量啊。機會難得,要把握住。”葉佳枚點頭,謝過院長。13整個下午,葉佳枚都呆在書房裡,直到手術完成了,才走了出來。她原本想第二天再去醫院,但傍晚時分還是有些不放心,決定去醫院看一眼。在現在科室所有的醫生中,他與張振中相識時間是最長的。可能是自己從小在農村長大,對於通過高考改變自己命運的年輕人,葉佳枚會多一些寬容和理解。她來到醫院後,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遇上了張振中。張振中正要下班,見到葉佳枚,笑道:“葉大夫,這次多虧你了,真是太感謝了。”“病人怎麼樣了?你要多留心一點。”“我知道。我去女朋友家一趟,吃完飯我就回來。”若是在平時,葉佳枚會問一些八卦的問題,比如女朋友長什麼樣,什麼時候能喝到他們的喜酒之類的,但現已經無心關心這些了。櫻櫻剛下葬,自己能夠在這種狀態下,參與到工作中,已經是極限了。當然,她也知道,支撐自己這樣下去的信念是什麼。自己來醫院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她還有其他的目的。她知道,有個人在醫院。張振中離開後,她朝重症監護室走去,長長的走廊,清晰地回響著她的腳步聲。她想馬上見到這個人。突然,一個老人走過來,拿著一張取藥單,“大夫,這去哪裡拿藥啊?剛才去排了好久的隊,人家說不在那邊取。這快要下班了,我心裡急啊。”葉佳枚接過來,看了下,“這個藥,要讓你剛才看病的大夫開一個單子,然後去診室左手邊一個房間取藥。”“哦。”老人愁眉不展,在他看來,依舊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咳嗽了兩聲,不知道往哪裡走。葉佳枚打了個電話給小李,讓小李帶老人去一趟。老人一下釋然了,連聲感謝。一個短暫的插曲過去,葉佳枚繼續朝前走。走著走著,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在重症監控病房外麵的長椅上,坐著一個少年,少年正拿著手機,兩隻手鉚著勁地敲擊著屏幕。她感覺自己胸口猛地一撞。繼續往前走,趙希源也看見葉佳枚。他站了起來,看了看葉佳枚胸前佩帶的胸章,帶著哭腔地請求道:“葉阿姨,謝謝您。”葉佳枚端詳著這張惡魔般的臉,心裡燃著怒火,嘴角卻流露出淡淡憐愛的意味,她伸出手來,想落在趙希源的頭發上,猶豫了下,最終落在趙希源的肩膀上。“不用謝,那是我應該做的。”趙希源似乎感到了來自外界的力量,嘴角抿在一起,含淚點了下頭。14葉佳枚離開醫院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她再次來到了王君的重症監護室外麵的家屬等候室。一切都很安靜,趙希源正伏案看書,看得很認真,背挺得直直的。葉佳枚站在他的斜對麵,頭頂慘白的燈光罩下來,讓她的臉看上去陰晴不定。“還在學習呢,晚飯吃了嗎?”葉佳枚走上前問道。趙希源嚇了一跳,書差點掉在了地上,慌亂地說:“我吃過飯了,葉阿姨。”“今天晚上還回去嗎?”“不回了,等會我外婆過來,我們一起陪我媽。”葉佳枚哦了一聲。她那句“我正好回去,可以稍你一程”的話沒有派上用場。“你陪護這麼晚,不會影響學習嗎?快考試了吧。”葉佳枚生硬地擠出一些笑意,擠得眼角發酸。但趙希源沒有被這古怪的笑意嚇到,他頭也沒抬地說:“我跟爸爸商量好了,明天是他。”“那挺好。我先走了,明天見。”她說完,一轉身笑容就凝固了。走出等候室,她倚在一麵牆上,深吸了一口氣。離櫻櫻離去已經四天了,不能再等了,要早點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