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傑回到賓館,小希的畫還攤在桌子上,他拿起那張水庫的圖,看著上麵歪歪扭扭勾勒出來的輪廓,暗自歎了口氣,默默低語道:“希望我想錯了。”他在計算機鍵盤上敲擊了幾下,確認了一下從這裡到水庫的路線,便簡單的收拾了幾樣隨身物品出了門。外麵氣溫很低,天也陰沉沉的,安傑坐在公交車上,心裡也是陰沉沉的,他又想起劉洪世臨走前的話語,心想這次去必然會有一定的危險,劉洪世必定會儘力掩蓋住事實的真相,可是,小函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小希又昏迷不醒,而這背後所牽扯到的巨大秘密,還有旅館裡的那些孩子,自己又怎麼能放之不管呢?他把頭轉向窗外,車子很快便出了市區,朝著郊外駛去,他望著外麵的景物發了會兒呆,隨即便掏出手機,在上麵撥了幾個號,又裝回了兜裡。車子一路顛簸,不久便到了水庫,安傑跳下車,四處環視了一下。正值冬季,周圍很冷清,連個人影也不見,他來到水庫邊上,水麵很平靜,有些地方已經結了薄冰,偶爾一陣冷風吹過,水麵起了些許漣漪,但很快便又恢複了平靜。他打開小希的畫,一邊看一邊沿著水庫邊緣走著,他要找到和畫上的視角一模一樣的地方。他正在不停地比對著,忽聽後麵傳來一陣發動機的聲音,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果然還是找來了!”安傑回頭一看,來人正是劉洪世,他忙把畫折了一下,藏進了口袋,應道:“你怎麼也來了!”劉洪世哼了一聲,走上前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來乾什麼,我就來乾什麼。”“你果然……”安傑咬緊牙關,恨恨的說道。劉洪世笑了一聲,隨即又說道:“你猜的沒錯,那個孩子是在這裡,但是,你是不會找到她的。你這麼做隻是白費力氣,況且,那對母女跟你也沒什麼關係,你又何必犯險和我作對呢?”“我隻知道孩子是無辜的。而且,你這是犯罪!”安傑應道。“犯不犯罪不是你說了算,而是我。你以為連警察都察覺不了的事,就憑你就能辦得到嗎?”劉洪世看了他一眼,又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那個孩子的確是我買通醫院抱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救我自己的孩子,你們之所以查不到任何有關那個孩子的資料,全是當時醫院做的手腳。我沒有給她上戶口,也不需要上戶口,反正她存在的意義也隻是給我的孩子治病。”“你所去過的那家旅館,說白了,就是一個地下人販子交易機構,那裡的孩子全是從各地拐來的。白天他們去乞討,晚上就被關起來,年紀小的較容易出手,若是實在長久找不到買家,那麼…”“他們就會夥同地下器官交易黑市把孩子的健康器官賣出去…”安傑接道。劉洪世楞了一下,隨即笑道:“原來你很清楚嘛!不錯,是這樣的。小函就是我透過他們找來的,要知道,這市裡的各大醫院,幾乎都有和他們私下有交易的醫生護士,因此,隻要有足夠的錢和門路,找到他們打個招呼,根本不愁找不到孩子。”“你們如此明目張膽的偷抱孩子,就不怕行蹤敗露嗎?”安傑說道。“這種事若是醫院配合,又怎麼會暴露?誰都知道,女人生孩子,哪個不是九死一生,隻要接生的醫生護士做些手腳,孩子夭折就是再好不過的借口。若不然,就待無人注意之時,將孩子偷抱走,倒時候隻能怪那父母不留意,怨不得彆人。”“你們!”安傑聽了頓時火冒三丈,氣的說不出話來。劉洪世冷笑了一聲,又說道:“當時找小函,可是花了我很大的功夫,他們給各大醫院都打了招呼,每個新生兒都會先化驗血型,看是否和我女兒配對,就這麼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還真被我找到了。雖然錢是花了不少,但現在看來,那都是值得的。”“你讓她們母女分離,哪還有資格說什麼值不值得!你快把小函交出來,不然我就報警了!”安傑上前一步,緊盯著劉洪世說道。劉洪世嘴角向上輕揚了一下,說道:“你以為就憑你,就可以扳倒我嗎?你也太小看我了,彆以為我就是你眼中那個所謂的朝九晚五的鄰居,你以為能透過這些門道弄到孩子的人,會是一個普通人嗎?況且,小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即使你找到了又有什麼意義?”安傑咬緊了牙關,眼神向四周瞟了一下,手也悄悄伸進兜裡握住手機,按下了通話鍵。劉洪世隨即又笑道:“說道這裡,我還要多謝你,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小函有個雙胞胎姐妹,看來,我不用再花力氣去找彆的血型配對了。”“什麼?你……”安傑大驚,剛要上前問個明白,卻隻覺腦後一下重擊,隨即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待他漸漸恢複意識時,卻發現周圍一片漆黑,他忍住頸後的疼痛,坐起身來,好不容易適應了黑暗,這才看清自己是被關在一個小黑屋裡。他向口袋裡摸索了一下,掏出了手機照了照四周,屋內雜亂堆著些雜物,看來是個廢棄已久的屋子。他走到牆邊看了看,發現窗戶是封死的,他忙沿著牆壁找到門,然而,門也是鎖得死死的。該死!他叫罵了一聲,隨即便隱約聽到門外有人聲傳來,他慌忙一邊喊著救命,一邊砸了幾下門,可並無人回應,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從門縫處傳來,他忙又喊了幾聲,可回應他的卻是由門縫進來的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安傑頓時大驚失色,原來他們竟要殺人滅口!安傑退回到屋裡,試圖找個出路,可四周都封得死死的,他忙拿起手機要打電話求救,卻發現電量低的信號正在頻頻閃動,他忽然想起先前在外麵自己撥通的那個電話,也不知道到底撥通沒有,他慌忙到通話記錄裡去找,然後屏幕卻在此時暗了下去。沒電了!安傑頓時感到一陣恐懼襲來,這下是真的絕境了!沒人會知道他在這裡,即使是方才的電話打通了,待他們趕到時,恐怕自己早已葬身火海。他忽然又想起艾薇,想起了劉洪世最後的那句話,現在即使他有心想通知艾薇帶著小希趕快離開,也是有心無力。安傑無力的靠在牆壁上,抱歉!他心裡默念著,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房裡已經開始瀰漫著煙味。安傑在黑暗中看向門的方向,心想,火災時最可怕的不是火焰,而是濃煙!因為往往在你還未遭到大火吞噬之前,就早已被濃煙嗆到無法呼吸!他用手捂住口鼻,退到離門最遠的一個角落蹲了下來。門外大火肆虐的聲音傳了過來,劈啪的爆裂聲夾雜著烈焰的嘶吼,正越來越迫近,四周的熱氣也越來越大,已經不時有火苗順著門縫竄了進來,酸臭的煙味早已嗆得安傑眼淚直流,伏在地上不斷咳嗽。火勢越來越大,安傑趴在地上,周圍的熱浪不斷襲來,他隻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隨後便失去了意識……不知過了多久,安傑隻覺得一陣冷風拂過,意識也漸漸恢複,他試著吸了一口氣,冰涼新鮮的空氣令他立刻坐起身來,眼前是一臉驚愕的護士。他四處打量了一下,發現自己早已被人從那小黑屋裡救了出來,他剛要開口問護士,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小申。小申見他這樣,鬆口氣道:“你總算是醒了!真是嚇我一跳啊!”“小申?你怎麼……”安傑一臉疑惑的問道。小申笑笑:“還不是你撥通了我的電話,我接起來,卻沒人說話,我剛想掛,就聽到你和另外一個人的對話,我感覺事情不對頭,就忙請技術科的同事查了你的手機信號所在地。後來沒人說話了,可你的電話卻依然通著,爲了保險起見,我們便決定趕來看看。路上再打你電話,已經關機,待我們趕到,老遠就看見火光衝天,於是就急忙過來滅火,這才發現原來你在裡麵。”安傑舒了口氣,說道:“幸好……我還以為我死定了!”小申又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啊?還有,先前和你說話那人是誰?你怎麼會在那個屋子裡?怎麼起的火?”安傑忙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說道:“彆,慢慢來,我頭還疼著呢!”說完,又忽然問道,“我讓你幫我查的東西,查到了嗎?”小申點點頭,說道:“查到了!你說的那家A市三院,是有案底的,而且都是丟失嬰兒的案子。”“這個我已經知道了。還有呢?”“劉洪世,這個人的戶籍記錄是今年才登記更新的,名字和身份證字號都做了更改。”“什麼?更改?你們不是不允許隨意更改的嗎?”安傑問道。“若是有足夠的理由和材料,是可以改的。”小申看著他,無奈的說道。安傑沒再說話,又問道:“那艾薇和小希呢?”“沒有小希的戶籍資料。”小申說道,“艾薇倒是有,隻不過……”他還沒說完,安傑就擺擺手示意他彆再說了,而後從兜裡掏出了小希的那幅畫,說道:“早該知道,那兩個孩子不會有任何記錄的,劉洪世果然狡猾…”末了,他看著一臉不解的小申,說道:“這裡有一樁命案。”“什麼?!”小申大驚失色。“我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就在水庫裡。”說完便把畫遞給了小申,小申疑惑的接過來,問道:“這是什麼?”“這是那個死去的孩子留下的信息,她還說…”“說什麼?”小申忙問道。安傑苦笑一下,說道:“‘我死了,我死在了水裡’。”說罷,便看向了遠處的水庫。“安傑,你要想清楚,這不是鬨著玩的。”小申的神色嚴肅起來,又再度向他確認道。“不是玩笑,是真的,我可以用人格保證。”安傑說完,便緩緩起身,朝著水庫走去。小申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許久,便掏出了電話……很快,幾輛呼嘯的警車便趕到了,緊接著水庫相關管理人員也到了現場,水庫被警戒線圍了起來,一些人開始駕著船在水麵上進行排查。安傑緊盯著水麵,心提得緊緊的。經過幾個來回的排查後,其中一艘船做出了手勢,一邊的警官示意了一下,那艘船便開始進行進一步的打撈。“看來果真有事。”小申在一邊輕聲說著。安傑沒有理會,隻是緊盯著船上人的一舉一動。很快,那艘船便撈上來一具屍體,天色漸暗,隔著距離,安傑並未看清,隻看到那是一團粉色的東西。船很快靠了岸,警方人員也迅速圍了上去,安傑也跑了過去,卻被攔在了警戒線外。小申拉住他,說:“這是規定,就在這等吧,待會兒就知道情況了。”許久,一名法醫摘掉口罩走了出來,安傑立刻拉著他問道:“有結果了嗎?死者是什麼人?”法醫疑惑的看看一邊的小申,小申示意安傑是自己人,法醫便說道:“是個孩子,四五歲左右,死亡時間一周左右。”“是小函!”安傑叫道。“現在還不能確定死者身份,要等驗屍報告出來。而且,我們發現死者身上被綁了石頭。”“你是說,這是有人故意這麼做的,這是謀殺?”小申叫道。法醫點點頭,說道:“很有可能。因為石頭就是確保屍體不會浮上水麵,溺水的人通常經過四五天就會浮上水麵,因為那是他們體內是充滿空氣的。很多犯案者會忽略這一點,但這個凶手顯然很聰明,他是經過了周密的計劃的,借石頭以湮滅證據。”“一定是劉洪世…”安傑輕聲道,沮喪的用手扶住了額頭。法醫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安傑一眼,剛要走,又回過頭來說:“還有,孩子身上的器官都不見了,所以……”他沒在說下去,隻是歎了口氣便朝警車走了過去。小申大吃一驚:“天哪!這也太……”安傑沒再說話,他隻覺得周身一陣寒冷,先前吸入的煙霧讓他感到一陣氣短,他無力的坐在了地上。警戒線裡走出了幾個人,手上抬著一個已經密封好的袋子,朝救護車走去。安傑知道小函在裡麵,很快那輛救護車就會駛入市裡某家醫院的太平間,他又想起在電視裡所看到那些畫麵,陰森冰冷的房間,一排排躺著屍體的冰櫃。他就那麼看著,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境。他忽又想起艾薇,該怎麼去告訴她這個噩耗呢?小希還昏迷不醒,就要讓她去麵對另一個女兒的屍首嗎?還有,劉洪世會不會已經……他忽的站起身,拉過一邊的小申,說道:“快!送我回市裡!”小申被他嚇了一跳,說道:“可是……”“孩子媽媽有危險!”安傑叫道。小申看他這個樣子,隻得對一邊的同事耳語了幾句,便和安傑一起朝警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