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艾薇一早起身，把小希帶到采穎那兒後，便匆匆朝車站趕去。車站人並不多，艾薇順利的買到票，便早早的坐上車去等候。車上零星的坐著幾個乘客，司機則在車下和鄰車的人閒談。艾薇到車後部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靜靜地盯著窗外看了一會兒，複又將那張寫有地址的紙掏出來看，心裡則不斷祈禱著可以順利找到小函和她的家人。又等了一會兒，太陽已經斜斜的升到了半空，司機上來張望了一下，便發動了車子。上午的街道並不擁堵，不多時，車子已經駛出市區，開上了高速路。艾薇靠在後背上，瞅著窗外向後倒退的景物，忽然又想起當時自己離開學校時，也是這樣靠在窗前，看著自己熟悉的一切飛也似的遠離自己，時隔四年，沒想到這樣的情景又再次出現，一樣是為了女兒，一樣是爲了給自己尋一個未來，前方等著自己的，一樣是未知而茫然的。脛骨幾個小時的顛簸，車子終於緩緩駛進了B城車站，艾薇揉了揉有些發暈的頭，起身下了車。車站外早已變了樣子，艾薇站在廣場中央楞了一會兒，才慌忙掏出地址來看，按照安傑給她寫出的乘車路線，艾薇很快便找到了去往小函家的公交車，隨著車子的不斷行駛，她的心也漸漸緊張起來，一想到即將見到的，是和女兒長著同樣麵孔的另一個孩子，她便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車上的擴音喇叭報出了下一站的站名，艾薇又低頭看了一眼紙上的地址，該下車了。車子穩穩駛入站內，艾薇走下車，四下張望了一下，周圍是一排老舊的家屬樓，街對麵則是一排各式各樣的店鋪。艾薇按著地址上所給出的門牌號碼，一路順著找了過去。小函的家在最後一排樓房裡，房前儘是住在底層的住戶自己圍成的小院，看起來彆有一番感覺。艾薇來到最後一個單元，樓下剛好坐著一個婆婆在歇息，她看見艾薇，有些訝異的打量了她幾眼，似乎在尋思這是哪家的親戚。艾薇頓時覺得有些局促，她躲著婆婆的目光，從旁邊快步走上樓去。樓道裡很暗，艾薇花了半天功夫才讓眼睛適應了暗暗的光線，摸索著上到四樓，按地址上所寫，東麵就是小函的家了。艾薇站在門口，心裡卻異常緊張，幾次欲敲門，但卻最終沒有敲下去。她不斷在心裡編織著自己見到那孩子的第一句話，可思來想去，卻又覺得哪一句都不妥。她就這麼呆呆的站在門外，不覺中出了一手心的汗，指甲也把手心扣得生疼。過了許久，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艾薇這才回過神來，咬了咬牙，伸手叩響了門。出人意料，屋內無人回應。難道我來得不是時候，這時家裡沒有人嗎？她想著，又敲了幾下，仍舊無人應答。“你是找這家人嗎？”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艾薇心裡猛地一驚，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回頭一看，是方才在樓下見到的婆婆，她鬆了一口氣，暗地裡埋怨婆婆不聲不響的差點嚇壞人。“這家沒有人的。”婆婆說完，便朝樓上走去。“是都還沒回來嗎？沒關係我可以等一會兒的。”艾薇應道。婆婆又轉身看了她一眼，歎口氣，說道：“你是等不到的，還是回去吧。”“什麼意思？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們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艾薇顯然有些急，聲音也不覺提高了許多。婆婆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又說道：“算了，先來我家坐坐吧，外麵挺冷的，有什麼想知道的，我來告訴你吧。”說著又自顧自的朝樓上走去。艾薇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樓上響起開門聲，她才往樓上匆匆趕去。婆婆把她讓進屋裡，一股暖流頓時讓她冰涼的手和臉恢複了知覺，她在客廳找了個位置坐下，婆婆替她倒了杯熱水，也在她旁邊坐下，說道：“你是那家人的親戚嗎？這麼急著找他們。”艾薇搖搖頭：“不，我隻是想來找他們弄清楚一些事情，是關於他們家的女兒……”話剛出口，艾薇便收了聲，她自覺不該向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透露那麼多。“哦，是那家的怪小孩嗎？”婆婆似乎並不以為意，也似乎早已對那家的情況了若指掌。“怪小孩？”艾薇問道。“是啊，是個怪孩子。平日裡也不曉得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儘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沒個孩子的天真模樣，總是神神叨叨，說自己有個妹妹。有幾次差點兒把人嚇死，硬說有人欺負妹妹，自己在屋裡張牙舞爪，跟中邪似的。她的父母對此也沒轍，去看了好幾個醫生，一點兒也沒好轉，後來也就由著她去了。”艾薇腦中頓時浮現先前小希在外麵和人發生衝突的情景，原來，小希並沒有說謊，這都是真的。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接著問道：“那後來呢？”“那孩子天生身體就不好，時不時都要病一場，家裡也為此很是發愁，尤其是近來，又是一場大病，還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沒辦法，她爸媽就帶著她外出看病去了，至今沒回來，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什麼？看病？你是說，他們自從走了，就沒再回來？”艾薇問道。“是啊。”婆婆應道，後又搖搖頭，“那家人還真是…不容易啊！”艾薇呆住了，她沒想到，自己千裡迢迢跑過來，最終還是撲了個空。她端起手裡的水喝了一口，水早已變涼，有些冰牙。她低頭看著杯子，好一會兒才問：“那…他們是一直住在這裡的嗎？我是說，自打孩子出生時…”婆婆眯著眼想了想，搖搖頭，說：“不是，是前兩年才搬過來的，那時孩子才一歲多，還在手裡抱著。當時看那孩子又乖又聰明，真是討人喜歡，誰知道…哎，可惜啊！”“那…孩子的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要是我沒記錯，爸爸是在鐵路上工作，媽媽是在醫院下屬的社區醫務室工作。”艾薇再次沉默了，小函的狀況，和小希如出一轍，由此看來，兩個孩子之間，必然有著某種聯係。可是，從迄今所了解的信息來看，兩人似乎並無太大關聯，那麼又是為什麼呢？她咬著下唇，忽又想起先前在市三院查當年的記錄時，被告知並無記錄，而剛才……對，剛才婆婆說小函的媽媽在醫院的醫務室工作，那麼，這之間會不會……想到這裡，她又想起安傑給她的紙條上麵，還有著小函父母的電話。她慌忙將紙條翻出來，撥通了其中一個號碼。然而，電話那端傳來的卻是“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停機……”她忙又換另一個號碼打，情況依舊。“打不通是吧？”婆婆似乎早有預料，“先前因為物業問題，我們也曾打過電話，一樣，沒有人接。”“可是…為什麼？”艾薇盯著紙上的那串號碼，不解的問道，“給孩子看病，為何要斷了聯係？”“這我就不知道了，我畢竟是個外人，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要是幫不了你，我也沒辦法了。”婆婆說著，便起身要幫艾薇換掉手裡涼掉的水。艾薇忙站起身，說道：“沒關係，我就不打擾了，你已經幫我很多了，謝謝您。”婆婆笑了笑，接過她手裡的杯子，拍了拍她的手，說：“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自己多當心。”艾薇感激的笑笑，便轉身出了門。婆婆望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將杯子隨手放在了茶幾上。走過四樓時，艾薇望著小函家緊鎖著的門，想象著他們在此生活的場景，又再次將其和自己與小希的生活交織起來，那場景，詭異卻又有著莫名的諧和感。她甩了甩頭，快步朝樓下走去。公交車站零散的站著幾個等車的人，艾薇走過去，斜倚在了站牌旁，抬頭掃了一眼車次，卻發現其中一路車是開往自己當年的大學的。她盯著學校的名字看了半天，進站的卻恰是這趟車，鬼使神差的，她上了這路車。車子一路暢行，很快便到了學校大門外，艾薇跳下車，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大門和正對著大門那熟悉的噴泉。校內學生進進出出，臉上滿是喜悅和興奮，一如當年的自己。她隨著他們走進校園，景色依舊，物是人非，一圈走下來，不自覺眼淚也掉了下來，若是當年沒有發生那許多事情，今日狀況便會大不相同。但人生永遠沒有如果，艾薇輕歎一口氣，出了校門，恰好一輛車進站，她看也沒看便上了車，一直走到最後麵，校園隨著車的行駛漸漸遠離，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回頭了。車子在市區七萬八轉，艾薇靠在椅背，無意識的望著窗外，小函沒有找到，自己的診療記錄和小希的出生記錄下落不明，房東無故不見，這一樁樁事件，早已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她用力按著太陽穴，想趕走頭痛，卻不想隨著車子的顛簸，卻愈發嚴重起來。艾薇懊惱的把頭靠在窗框邊，借窗玻璃的涼氣來清醒一下。車子轉進另一條街，艾薇起身，想看看自己到底坐到了什麼地方，往窗外一看，卻發覺周遭景物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自己先前在哪裡見過。她趴在窗前，不斷張望著後退的景物，腦子裡則飛快的檢索著這些天所見過的所有影像，卻無奈越想越亂，腦子裡反而莫須有的出現了許多彆的影像碎片。艾薇隻覺得腦袋快炸開了，車子停在下一站，她馬上下了車，借著外麵的冷風，總算是清醒了許多。時間已接近傍晚，艾薇自知再找小函也是徒勞，便打車往車站趕去，小希一天都沒見到自己，不知道今天的狀態好不好。她這麼掛念著，又望著車窗外的景色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