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幾度(連載五)(1 / 1)

【上期回顧】與裴知重逢後,蕭晨想得最多的是:怎樣接近裴知,怎樣倒追裴知,怎樣搞定裴知……終於,蕭晨找到了門路,打定主意從司空良身上下手,先去探病、再送墓地,蕭晨一步步地接近夕日男神,卻不料,在墓地裡將人嚇暈。第五章在台上任我唱裴知的黑色路虎停在醫院大門口的街邊,車子啟動著,熱風空調呼呼呼地吹,後備箱卻整個敞開著。蕭晨裹著裴知的大衣坐在後備箱裡,她小腿垂下來夠不著地,晃晃悠悠、喜滋滋地看著裴知搬漆盒過來。“你這裡麵裝的什麼?”裴知皺眉惦著漆盒,大概有十斤重,她是怎麼拎過來的?蕭晨晃著腿擤鼻涕,說:“粥!”她嗓子都哭啞了。裴知皺眉,心想不過是以為他走了,怎麼就哭成這樣呢?打開漆盒,裴知更加對蕭晨刮目相看了。“蕭大師,你是練過舉重嗎?”他看著漆盒裡那個帶蓋的大砂鍋,問道。什……什麼?蕭晨茫然地看著他,是說她手上老繭粗糙的意思嗎?她不說話,萎靡地垂著目光,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兩片可憐的陰影。裴知想到十二年前的她,歎著氣伸出手去輕輕揉了揉她的頭。叮……蕭晨從頭頂到腳指頭過了電了!血氣上湧,臉“轟”地一下熱了。裴知沒有在意身旁的人通沒通電,他打開砂鍋蓋子看了一眼是皮蛋瘦肉粥,又原樣地蓋了回去,隻拿了一個配粥的窩窩頭坐在蕭晨身邊一口一口地吃。蕭晨見狀,結結巴巴地開口勸他喝粥道:“這、這是我們山上做得最好的粥,你嘗一口吧!皮蛋是食堂師傅自己醃的,肉也是食堂師傅自己的!”吃著窩窩頭的裴知停下了咀嚼的動作,蕭晨差點兒咬了舌頭,連忙糾正道:“食堂師傅自己養的豬!豬肉豬肉!”裴知啼笑皆非地看著她,這孩子,要說可愛真的是挺可愛的。可能是她的急切真誠令人不忍,或是這夜深時分格外容易吐露心聲,他竟然難得地對人解釋起來,說:“我最近吃素。”“啊?”蕭晨想了想,猜測地問道:“是不是因為司空良的爸爸?”R縣當地的風俗,父母過世,兒女三個月內不吃肉食。裴知有些意外她居然知道這樣的老規矩,對她微微笑了笑,點點頭。“可司空良自己下午還在那裡吃肉脯呢!”蕭晨很痛快地出賣了老同學。“他從小在C市長大的,不知道這些。”而且司空良最討厭吃素。裴知吃了一個溫熱軟香的奶味窩窩頭,胃裡揪著的感覺舒緩了許多,頭暈也好了。他想著蕭晨十二年前的事該從何問起,手指在漆盒上輕輕一彈,仿佛閒聊一般問道:“這就是你做的雕漆?”蕭晨看看那隻遍地牡丹圖雕漆漆盒,笑了。“這是雕漆沒錯,不過不是我做的,這種叫剔彩——你看這顏色有紅、有黑、有綠色。我最拿手的是剔紅,就是隻刷紅色大漆,刷十二層,我在上麵雕刻圖案。”她也學他那樣手指在漆盒上一彈,驕矜地說道:“這個要是我做的,價格能買你這車十輛。”“果然蕭大師要我一千萬是個珍貴的友情價。”裴知笑了,笑容衝昏了蕭大師的頭,蕭大師頭暈暈地靠在後備箱車壁上,感覺自己肚子裡吸滿了氫氣,下一刻就要從這車廂裡飄起來。色令智昏。蕭晨從手腕上褪下一串沉香木,手串打結處墜著一個指甲大小的剔紅屏風,她在裴知麵前晃了晃,道:“這個給你,可以解下來編繩子做個手機鏈。”“這是——”裴知看著她手指尖上捏著的精巧剔紅屏風,遲疑地問道,“牌位?”“……這是一個屏風!”蕭晨覺得自己這夢都有點兒醒了!氣鼓鼓地道:“我第一次擔綱大型剔紅雕漆作品成功後做了一個等比例縮小的,你看著上麵的圖都有,紅豆生南國。”“啊……”裴知捧場地點頭,一本正經。其實光線這麼暗、屏風還沒她一隻眼睛大,紅彤彤的哪看得出來什麼紅豆和南國?“這麼有意義的作品,你自己留著,好好保管。”他說道,“我其實不用手機鏈,那個是司空良嫌棄太難看了,我才隨手掛著的。”哦,這樣啊……蕭晨拉起他手,將手串直接給他戴上,道:“我其實也嫌這個難看,你就也隨手掛著吧。”她戴的時候繞三圈有餘,戴在他手上隻繞了兩圈。百年沉香木又經她數十年的日日盤桓摩挲,穩重圓融的木色與裴知很配。“嗯,不錯。”蕭晨玩笑地拎起他手晃了晃,道,“就這麼戴著吧!”裴知不太懂古玩珠寶這些,隻覺得這木頭香氣微苦微甜,聞起來腦中挺清醒,很好。他看看手串又看看她,說:“好,那謝謝你。”夜半街邊的車裡,披著他大衣的女孩子垂眸一笑,像池塘裡靜靜綻開骨朵的蓮花,裴知感到自己心裡一動,然後他立刻就想到了原因:這木頭香氣果然提神。“你上賀家山的時候,想過自己會有這樣功成名就的一天嗎?”裴知聲音低低地繼續問她。蕭晨沒有防備:“沒有,那時候我隻想有口飯吃。”她懷念地笑著,放鬆地回答道,“我上山的時候賀家山的日子很難,我師父一個人做活。說起南國雕漆,出名的是岑南柳家……其實我去賀家山的時候也隻想過學門手藝,沒想什麼以後,更沒想過要做南國雕漆的傳承人。”“你那年才十六歲。”裴知引了一句,蕭晨自然而安地說:“是啊!十二年啦!我剛跟著我師父學雕漆的時候,大漆過敏,有幾次差點兒沒命了——”蕭晨的話戛然而止,車內暖意融融的氣氛也好似冷了一度。她慢慢地轉過頭去,目光盯住裴知的眼睛,冷靜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上山那年是十六歲?”還挺機靈。裴知很輕地歎了口氣,直言問道:“為什麼輟學?那件事之後,你們家應該收到了一筆給你出國留學的費用,難道沒有嗎?”出國留學的費用……那筆錢?涼意從蕭晨的後腦勺爬上來,她昏熱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錢啊,有啊,一大筆錢。”蕭晨語氣淡淡地答,她知道裴知正看著她,她卻盯著看路邊被風卷起的枯葉,道,“原來是你們家給的啊?我就說嘛,那群小流氓一個個都窮得叮當響,哪兒來那麼多錢賠償。”“所以……為什麼你還是輟學了?”裴知堅持重複地問。蕭晨眼底又浮現那種淡漠疏離的神色,她就那樣看著裴知,微微一笑,道:“你為什麼今晚會出現在靜山陵園呢?”裴知不答,她笑得更冷了,道:“怎麼,你盯著我不想回答的問題一個勁兒地問,我就不行嗎?”“我爸很多年沒見過我媽了,明天她要去靜山陵園……我過來先告訴我爸一聲。”裴知表情淡淡地說完,看向蕭晨,道:“該你了。為什麼輟學?”“對不起,我不該問的。”蕭晨沉默了半晌,低聲道歉。裴知搖搖頭示意沒關係,然後以眼神繼續等待著她的回答。“我不想念書了就輟學,跟錢沒關係,跟司空良也沒關係,你不用擔心我會報複他。”蕭晨重新靠回後備箱車壁,不過這次是因為太過疲憊,她神色倦倦地道:“當年那些……我要報複也是找他們,司空良是無心的,我很清楚。”司空良隻是惡作劇而已,那些小混混、人渣、該死的東西,是他們起了邪念要強暴她,而將事態惡化的人其實是蕭晨自己——她一開始有很多機會逃跑,但年輕氣盛的她選擇了抄起板凳以一挑十,被打傷了的混混們掏出了彈簧刀,差點兒將她捅死。隻有知道了弟弟的惡作劇之後不放心、趕來收拾殘局的裴知是無辜的,最後卻隻有他傷得最重。“行了!”蕭晨一邊淒慘地笑,一邊控製不住地流下眼淚,“我也受夠你了!你這麼不相信我,我修完宅子以後再也不……”“我相信你!”裴知斬釘截鐵地打斷,“我追問,是因為虧欠你,畢竟事情是司空良引起的。”蕭晨哽咽得無法說話,隻是搖頭,一邊落淚一邊不停地用手擦。裴知被她哭得心中更難受,聲音柔和到這輩子最溫柔的程度,道:“真的,蕭晨,我隻是想問清楚,然後有機會彌補你。”蕭晨本來哭得好好的,這會兒卻被他的話逗笑了:“怎麼彌補?錢嗎?錢,我比你多吧?”她擦著眼淚,鼻音濃重道,“我現在……好像隻缺男朋友,難道你要彌補我一個嗎?”裴知皺著眉不說話了,這沉默讓蕭晨很尷尬,她正要說是開玩笑的,卻突然聽到他說:“如果你看得上的話——”嗯?蕭晨“刺溜”一下豎起耳朵。“我打也會打到司空良向你求婚。”這是來自裴知的鄭重承諾。蕭晨一臉蒙,抬眼呆呆地看向他。我……我去你三百六十五度的司空良!我還要你打到司空良娶我?你不如打我吧!我讓你看看,你打死我我都不嫁司空良!“你!”蕭晨氣瘋了,披頭散發、紅腫著眼睛吼他:“你留著司空良自己結婚用吧!”這時候要是手頭有把電鋸,她非得把他的車鋸成十八塊不可!賀家山上生機盎然的清晨,雲裡霧裡的朝陽光芒淡淡地從已經爆了綠芽的樹枝間升起,大叢大叢的迎春和西府海棠披著露水,花朵初綻。賀小雪從山下晨跑而來,她穿著貼身的最新款粉白色運動服,黑長直長發紮起一絲不亂的馬尾,隨著她的跑動優美地晃動。她腳步輕快地從花叢間過時,纖細的小腿仿佛山間靈秀的梅花鹿;而蹲在大石板前刷牙的蕭晨,被葉太太鉸過的頭發還沒來得及修剪,隨手綁著個道姑頭,身上灰色的運動服寬鬆得像麻袋,而且她滿嘴的牙膏沫,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邊刷牙一邊困頓地垂著頭。路過的學徒和工人們都默默地看賀家山這兩位除了性彆一樣,其他都不相同的當家——上天很公平的,給賀總美貌就不給她手藝;給蕭大魔王一雙所向披靡的手,就不給她穿衣打扮的那根筋。賀小雪停在蕭晨不遠處的大樹下,認真而優美地做著肌肉放鬆操。胖美人依彤含著粉色牙刷走過來,嫌棄地看著俯身翹臀的賀美人,低聲抱怨道:“哼……都瘦得像根豆芽菜了。”“師父,我問你,”依彤撒嬌地戳蕭晨,道,“如果地球上隻剩我和賀小雪兩個女的,為了人類的繁衍生息,戚鶴堯會選她還是會選我?”蕭晨困得腦袋前後晃動,被她一戳頓時往後栽去。一隻手及時穩穩地托住了蕭晨的後腦勺,同時小病的聲音冷冷地響起,道:“我選擇人類滅亡。”依彤嘟著櫻桃小胖嘴哀怨地看向小病,小病將手裡的人推回原處,冷酷地轉身走向食堂。“嗯?”蕭晨被推醒了,睜著迷茫的眼睛四處看,噴著牙膏沫問道,“什麼啊?怎麼了?”依彤歎口氣道:“沒什麼!”她憐愛地撫摸了一下她那一臉迷茫的師父,“刷牙的時候要專心,乖啊!”賀小雪本來也支著耳朵等蕭晨的答案來著,被戚鶴堯掃了興,她臉色冷冷地走到大石板旁邊,假裝洗手,瞥了蹲著的蕭晨一眼:“喂!”蕭晨含著一口水漱口,仰著脖子“咕嚕咕嚕”個沒完,壓根兒當沒聽見。賀小雪等了片刻,咽下一口氣,掛上笑臉說:“尊敬的蕭工,本經理有話對你說。”蕭晨把漱口水吐出來,神清氣爽地說道:“放!”噗……依彤被漱口水嗆著了,賀小雪不敢瞪蕭晨還不敢瞪她嗎?當即就目光冷冷地瞪到依彤回屋洗漱去了。蕭晨還在那兒懶懶地洗漱著。賀小雪歎出一口濁氣,自我心理建設完畢,她心平氣和地對蕭晨說:“第一件事,日本古泉的漆藝藝術家來華交流學習,行程裡麵有安排參觀岑南柳家雕漆廠這個環節,柳明親自打電話來請我們過去給他撐撐場子,聽說日本人裡麵有好幾個漆藝大家。”“你去唄。”蕭晨吊兒郎當地笑著說。“蕭晨——”賀小雪真是受不了她了,“你就不能格局稍微大一點兒嗎?再怎麼說,咱們跟柳家都是中國人,柳家要是在日本人那裡丟臉,咱們南國雕漆一起跟著丟臉!你以為柳明是喜歡你才請你去嗎?人家柳明都知道先一致對外!”蕭晨笑得更歡樂了,她在石板上坐下,蹺起二郎腿挑著眉看著賀小雪,道:“日本藝術家要找南國雕漆交流學習,為什麼不上賀家山?市裡和民協的領導哪個定的柳家?你說!我現在就過去當麵問個清楚。”肅殺之意漸漸在蕭晨周身浮起,她笑得越來越冷,道:“如果柳家不是主動爭取的,我立刻下山去柳家待到日本人走為止,他們家場子我包了,不管日本來幾位藝術大家,我一個個單挑,輸任何一場我蕭晨剖腹自殺!但如果這是柳家主動爭取的……”牙刷在蕭晨手指間飛快地轉著,沒有利刃鋒芒也顯得非常危險,“或者有誰在裡麵推波助瀾,搞什麼聯盟之類的陰謀詭計,那我也立刻下山去柳家,我坐在他們雕漆廠門口,場子我也包了,去柳家提貨的客人、去參觀的團隊,我一個個給他們講講什麼叫雕漆,什麼叫垃圾。”賀小雪默默吸了一口氣,然後仿佛根本沒提過什麼日本人與柳家,她神情淡淡地開口說道:“第二件事,昨晚我認真、仔細、徹底地考慮過了,紅豆鎏金漆的專利必須屬於南國漆藝工作室,這是我的底線,沒得商量!但是——”賀小雪從口袋裡拿出一份折成方塊的合同、展開後遞給蕭晨,道:“這是我連夜草擬的合同,隻要你簽字,今後有關紅豆鎏金漆專利產生的所有利益,我分給你四成。你也感受一下我的誠意,彆總是這麼鐵板一塊,這件事真的鬨僵了,我們兩敗俱傷,又有什麼好?”“我不缺錢。”蕭晨毫不動搖,淡淡表情地道,“專利不可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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