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麻紙與少年(1 / 1)

南北雜貨 報紙糊牆 1391 字 1天前

羅用他們這邊正在大賣杜構同款油紙傘的時候,在千裡之外的長安城,那裡的士族子弟們還在玩肥皂br/>眼下正是貞觀九年八月,距離當初羅三郎獻皂方已有兩個多月。想必再過一兩個月,那些被派遣到草原上傳播製皂之法的文官武吏也該回來了,若是未能在降雪前歸來,行路就會變得十分艱難。這兩個多月以來,長安城中但凡有些門路的家族,這時候也都已經弄到了那製皂的方子。那豬脂皂和羊脂皂的製法都十分簡單,長安城的有錢人們自然不會滿足於這麼簡單粗糙的製皂之法,就好比烹茶調香,此製皂一事,也有許多供才子佳人們diy的空間。在最近的長安城中,常常可以聽說誰誰家又製出了一種什麼樣什麼樣的皂,哪位小郎君又彆出心裁,哪位小娘子製皂手藝最佳,雲雲。不少人以名貴藥材或者香料入皂,什麼人參皂沉香皂,都不算稀奇,以花入皂者更是數不勝數。而市麵上普遍流行的,除了羅三郎推出以及各家仿製的艾草皂和桑葚皂,還有一種竹葉皂,那種竹葉皂的製法並不很難,主要就看誰家製出來的肥皂顏色最青,最是清香。阿枝也是個做活仔細又肯琢磨的,她製出來的竹葉皂就很不錯,每日製些竹葉皂拿出去賣了,也能掙些錢糧。這竹葉皂很得讀書人們的喜愛,價錢又不算太貴,絕大多數小康之家都還消費得起,於是也就頗有市場,阿枝要價不高,每日裡做出來多少,左鄰右舍分一分,基本上也就沒剩下多少了。他們現在已經搬到羅用這個小院住著,羅用這個院子比起他們先前那個院子,屋子更新一些,地方也寬敞一些,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地理位置和周邊環境。侯藺和喬俊林都有各自的交際應酬,在這種情況下,住在高檔小區,自然要比住城中村來得體麵。侯藺也不是那麼想不開的人,羅用既然都已經那麼說了,又把鑰匙留在了阿枝那裡,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搬過來住。搬過來這邊以後,阿枝原先那個活計也就辭掉了,因為離得太遠。不久之後,長安城中流行起各種各樣的肥皂,阿枝便也開始做肥皂賣。那製皂之法,羅用上回來長安的時候就已經跟她說了,但他也提醒阿枝,以他們三人目前在長安城的處境,還是不要做什麼太打眼的事情為好,尤其是這種小買賣,若是傳出話去,喬俊林和侯藺還會被他們的那些同窗同僚恥笑。阿枝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這時候的上流社會最是講究清貴,出身微薄在很多人眼裡就好比先天不足,小買賣人在他們眼中更是卑微低賤的。正是因為如此,阿枝現在每日裡做出的肥皂,寧願以較低的價錢賣與左鄰右舍,也不肯自己拿到街上去零賣。他們的那些左鄰右舍得了這價廉物美的肥皂,除了自家用的以及拿去送人的,多數都轉賣給了親朋好友,就算不掙錢財,掙些人情也是好的。侯藺和喬俊林舅甥二人得空的時候也會幫忙製皂,阿枝知道他二人壓力很大,也不怎麼肯讓他們幫忙。侯藺就不說了,喬俊林今年才十六歲,每日裡除了讀書練武應酬,偶爾給她幫忙,然後就是吃飯睡覺,日複一日,未曾見他有過鬆懈的時候。近來與喬俊林走得挺近的杜惜也這樣說他:“你每日這般,何曾有過閒適的時候?”“要閒適何用?”喬俊林這時候正用調羹挑了一些磨碎的茶葉末往陶壺裡放。唐初這時候的茶,還不是後世的清茶,而是一種加了許多食材煮出來的飲品,又名酪漿。這烹茶之道,也是幾乎所有讀書人的必修課,不過杜惜本人也是不精此道,這一日說是讓喬俊林過來跟他學烹茶,實際上也不過是為了向外人做出來他與喬俊林走得很近的樣子罷了,既然已經答應羅用要帶帶這個喬俊林,他自然也不會食言。“整日隻知埋頭趕路,大好的風景都被你錯過了,豈不無趣。”杜惜斜倚在塌上,懶洋洋道。“整日隻知道看景,直到日薄西山,才發現自己攏共才走了沒有半裡地,豈不蠢極。”喬俊林勾了勾嘴角,微微笑道。少年人過分端正的容貌,過分筆挺的背脊,還有那因為過分的堅定而顯得太過鋒利的目光,無一不透露出他骨子裡的那份倔強,甚至偏執。“走得太快會沒朋友。”杜惜依舊笑眯眯的,好像並不會因為喬俊林過分的認真和犀利便失去了趣味。“……”喬俊林這一次並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垂下眼眸輕輕笑了一下。不能與他同行的朋友,要來何用。杜惜也隻是撇撇嘴,好像對於喬俊林的論調很是不以為然,他也根本不把這個毛頭小子當盤菜。然而等到喬俊林走了以後,這家夥卻拎著一把劍到院子裡練起武來。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時候的杜七郎並沒有聽說過這句話,但他確實已經感覺到了這樣的危機。另一邊,喬俊林從杜府出來,穿街過巷,走在長安城的沙土路上。唐初這時候的長安城中的幾條大街,都是用河沙鋪的路麵,這樣的路麵比泥土路好些,不會稍微見點水就是滿地汙泥,但還是經不住那些牛車馬車的踩踏傾軋,路麵處難免還是會有些坑窪,若是遇著下雨天,再加上那些被行人牲畜車輛從彆處帶來的稀泥,路況也是堪憂。好在這一天是個大晴天,進了他們那個小院所在的坊間,街頭巷尾,挑擔的閒逛的,處處都顯得十分熱鬨。喬俊林看到有一個挑擔賣紙的莊戶人,便湊過去看了看,見他家這麻紙做得不錯,便從身上掏出幾枚銅錢,買了一摞。若是去那文房店中,就這幾文錢,人家怕是連看都不愛看,從前侯藺帶喬俊林去買紙,一次若買一刀,動輒便是數百文錢,乃至於他們舅甥二人用紙的時候都是一省再省。但是這街麵上的麻紙,隻要花一文錢就能買到兩大張,喬俊林花了五文錢,對方還送給他一張邊角略略有些殘缺的,總共得了十一張,這些紙裁開來,夠他練字用挺久的。最近這段時間,在長安城中經常可以看到這種賣紙的擔子,相傳是那離石縣的羅三郎造紙不成,倒是造出了一種如廁用的草紙。後來他的造紙方子流傳出來,很多人都學他那樣造草紙賣,還有一些人則是參照那個方子,用其他材料代替秸稈造紙,然後沒過多長時間,市麵上就出現了這種麻紙。這麻紙雖然比不上店裡賣的那些高檔紙,但同樣也可以用來書寫,它的出現,對於許多家境不夠富裕的學子來說簡直就是福音。單單在四門學中,就有許多學生都是跟喬俊林差不多的經濟條件,也有比他更苦難的,他們家裡的父親或者爺爺當個小官,每月所得那點俸祿,既要養活家人又要應付各種交際應酬人情往來,若是根底深厚的世族大家,便還要從家中拿錢來花,若是沒有多少家底,那便隻好拮據度日了。除了四門學,另外還有書學和算學,那兩所學校學生更多,超員更嚴重,而且絕大多數學生的家境都比較一般。現在既然能在紙張上剩下一大筆花銷,也沒幾個人會選擇打腫臉充胖子,所以這種麻紙很快就在長安城中打開了市場。然而,對於那些依靠造紙獲利的家族來說,這簡直就跟從他們身上割肉沒兩樣。喬俊林近來跟杜惜一起出去活動的時候,聽到了一些對羅用不好的話,他感受到了那些人對羅用的惡意,也擔心有些人會按捺不住對他不利。但他也很清楚,羅用自己對於這一點不可能毫無所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家夥的膽子也不是一般的大。隻是,萬一真有那麼一天,自己又能為他做些什麼呢?少年人目光沉沉地回到院中,扯開笑容與阿枝打過一個招呼,然後再一次將自己關在了屋子裡。這夏末時節的陽光與清風,統統都被他關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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