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189.這是我的(一更)西涼城初雪日,方元做了烤地瓜。燙手的地瓜,撕開烤得發軟流汁的外皮,甜香誘人,讓人食指大動。窗外大雪紛飛,全家人圍著火爐,說說笑笑吃著美味。湖麵結了一層薄冰,竹林蒼翠依然。若是不出門,總讓人覺得,生活在一個世外清幽處。“寶寶應該會喜歡這個。”葉翎笑著說。葉翎話落,啞奴出現在門口。他如今是寧王府的常客,每回府裡做了什麼好吃的,啞奴像是在宮裡能聞到一樣,總會準時出現,吃完再給小主子帶一份兒回去。“啞叔快來!”方元樂嗬嗬地把新烤好的一個地瓜撿出來,用紙包著,遞給啞奴。啞奴接過去,吃了一口,眼睛一亮,很快就吃完了。方元把又烤好的幾個裝在布袋子裡,遞給啞奴:“這是給小塵兒的。”啞奴連連點頭,接過去抱在懷中,對著大家擺擺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風雪之中。大門緊閉,門內的天樞和開陽正在門簷下,席地而坐,對飲暢聊。聽到敲門聲,兩人立刻放下酒杯,整理衣服,天樞去開門,開陽把酒壺酒杯放到了角落裡。大門開啟,風雪撲麵而來。天樞定睛一看,外麵站著兩個女子。一個著白衣,纖瘦身形,臉上蒙著白色麵紗,眼眸沉靜如水。一個身著青衣,高挑婀娜,麵龐白皙,眉眼帶笑:“請問秦徵前輩可在此處?”天樞神色一正,拱手問道:“不知兩位是?”難道是秦徵要找的人來了?開陽心中一動,猜到怎麼回事,第一時間衝進府裡去叫人了。冰月淺笑:“我娘前來尋故友。”“快請!”天樞確定,那白衣女子,定是秦徵正在苦苦等待的人。卻說另外一邊,開陽突然出現在竹樓門口,恭聲稟報:“主子,門外來了兩個女子。”大家都是一愣,葉翎下意識地去看秦徵,就見他神色狂喜,猛然起身,衝進了風雪之中。“阿珩,走,我們也去瞧瞧!”葉翎興致勃勃地拉著南宮珩跟出去,風雪茫茫,已見不到秦徵的身影了。“娘來了!”方元神色驚喜,本來準備要出去,後來又決定接著烤地瓜,笑嗬嗬地說,“這麼冷的天,娘一路過來肯定很累,吃個烤地瓜暖暖身子最好!”風不易坐在旁邊,吃著第三個烤地瓜,給了方元一個“你說得好有道理”的眼神。葉旌不懂就問:“為何是兩個女子?”“許是帶了一個隨從吧。”風不易隨口說。“也可能娘有個女兒。”方元笑道。這會兒天樞接了如意和冰月的馬,馬廄就在進門不遠的地方,把馬趕進去。他客氣地帶路,往府中走。寧王府中沒有大路,隻有竹林間用青石板鋪就的小道,曲徑通幽。如今在大雪之中,更讓人倏然有種置身蒼幽竹海的感覺。因正在落雪,小徑尚沒有打掃,天樞在前麵,每走一步,用內力把石板上的落雪拂掃到兩邊去,避免如意和冰月濕了鞋或滑倒。隻見前方雪竹微微顫動,一道墨色身影,足尖從竹林上方輕點而過,飛身落在了不遠處。四目相對。如意腳步一滯,看著那人滿頭銀絲,神色怔然。而秦徵看著那抹白色的倩影,心中狂喜未消,突然緊張無措起來。天樞默默地溜了。冰月打量秦徵,又看了看如意瞬間泛紅的眼眶,也默默地跟著天樞離開的方向走了。夢中無數次幻想的情景,終於成真,但醒著準備過無數次的見麵第一句話說什麼,到此時,全都忘了乾淨。天地茫茫,雪海竹林,都消失不見,唯餘咫尺外那道魂牽夢縈的身影,可這咫尺距離,卻隔著二十多年相知相憶不得相見的鴻溝。一時間,兩人竟都有些情怯,不敢往前一步。仿佛置身夢境,怕動一下,這夢就碎了……南宮珩和葉翎躲在秦徵身後不遠處看著,屏息凝神,怕驚擾了他們。一陣風吹來,竹枝輕顫,一團雪花掉落,即將砸到如意肩上。秦徵揮掌一拂,身形如幻,雪花飛揚,而他眨眼功夫到了如意麵前。半尺距離,呼吸可聞。許是秦徵的目光太熾熱,如意微微垂眸,秦徵的手微微動了一下,似有些許遲疑,而後堅定地伸過去,將如意擁入了懷中。縱有千言萬語待傾訴,一眼如初見,此時無聲勝有聲。南宮珩默默地握緊葉翎的手,攬著她悄悄離開。“明明是相見歡,我總覺得,有一點傷感。”葉翎微歎。一次又一次的錯過,人生已過大半,兜兜轉轉,終於走到了一起,上天對這一對有情人,太苛刻了。此時,秦徵和如意在雪中靜靜相擁,風吹起,銀絲與墨發糾纏,雪落在秦徵發間,化作晶瑩水珠,他的眼眶,也溢出一絲晶瑩。不知過了多久,秦徵放開如意,兩人目光交纏。“對不起。”“對不起。”同時啟唇,低沉的男聲和輕柔的女聲,說了同樣的三個字。昔日離彆,兩人默契地不談未來,不說再見,沒有爭吵,沒有拉扯,隻有對彼此的不舍和默默的祝福。今日再見,誰也不覺得對方虧欠自己。一句對不起,言中之意皆是“過去多年,我不在,謝謝你還記得我。”如意摘下臉上的麵紗,秦徵目光灼灼:“你還是那麼美。”如意看著秦徵那頭銀絲,鼻子微酸:“你好像很累。”“我老了。”秦徵笑了笑。如意微微搖頭:“一樣的。”眸中分明閃著淚光,兩人相視一笑,竟突然有種過去多年不曾分開過的感覺。時光和距離,相隔經年,再見沒有隔閡,沒有生疏,沒有尷尬,相擁的那一刻,隻剩下兩顆靠在一起的心。秦徵握住如意微涼的手,大手包著,輕輕揉了揉,而後,十指相扣,牽著她,在雪中竹林,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此時冰月已經跟著天樞到了湖邊的竹樓。看著結冰的湖麵,湖邊獨立的竹樓和小院,冰月覺得有些驚訝。來的路上,冰月有意打聽和無意聽說了許多葉翎的事。這個府裡的主人,身份那樣尊貴,但住的環境如此簡樸自然,讓她不由好奇起來,好想看看葉翎是什麼樣子的。天樞打了簾子,客氣地說:“小姐請。”“謝謝你。”冰月微笑點頭,在門口輕輕跺腳,把鞋麵的落雪弄掉,又摘下落了雪的披風,抖了抖,搭在手臂上,款步進了房間。暖融融的氣息鋪麵而來,還帶著誘人的甜香,冰月沒有看到葉翎,隻看到了圍著爐子的方元和風不易,以及少年葉旌。風不易愛上了烤地瓜,正在吃第四個,方元腰間係著圍裙,手中拿著鐵鉗,在翻轉火爐中尚未烤好的地瓜,葉旌捧著一本書,聞聲抬頭。冰月麵上不禁帶了笑,原以為這竹樓外麵簡樸,裡麵定是優雅精致的,沒想到如此接地氣。麵前這場景,讓冰月像是進了一個平凡百姓家中,滿滿的生活氣息,一下子就消除了她心中的距離感和陌生感。方元抬頭,見一個清麗少女站在門口笑,眼睛一亮:“你是妹妹嗎?”冰月疑惑,一見麵就叫她妹妹?這位是誰?風不易優雅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神色淡淡地開口:“這位姑娘,你麵前這個是秦徵前輩的徒弟和義子。我叫風不易,這個小弟是葉旌。”冰月愣了一下:“你們好。這位是,夜王嗎?”方元哈哈笑起來,連連搖頭:“不不不,我不是!我叫方元,夜王是阿珩師弟,他方才和小葉一起出去了,馬上就回來!”阿珩,東晉夜王南宮珩。小葉,西夏寧王葉翎。冰月微笑:“方元大哥,我是陪我娘來的,我叫冰月。”話落又補了一句,“跟你一樣,我是我娘的義女。”“果真是妹妹!冰月妹妹,快坐啊,彆拘束。”方元熱情招呼冰月。冰月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坐下,手中被方元塞了一個熱騰騰的烤地瓜,用乾淨的紙包著。冰月眨了眨眼睛,有點懵,方元樂嗬嗬地說:“你才從外麵回家,肯定冷,先吃點暖暖,可甜了!”冰月還沒吃過烤地瓜這種東西,方元的熱情並沒有讓她覺得不自在,隻是感覺很親切,手中這熱乎乎的食物,更加親切。“來,給你一個勺,怕弄臟手,可以撕開一個小口,用勺子挖著吃。”方元又遞給冰月一個精致的小勺子,是用竹子做的。冰月照方元說的,撕開外皮,用勺子挖起烤得香軟的地瓜,入口甜甜的糯糯的,好吃極了!“謝謝方元大哥,很好吃。”冰月笑著說。“來,喝點這個,是小葉煮的奶茶。”方元給冰月倒了一杯溫熱的奶茶放在她麵前。奶茶這東西,冰月也沒喝過,端起來,淺嘗一口,很特彆的味道,香濃不膩,奶香和茶香完美融合,喝下去胃裡都暖起來了。門簾掀開,南宮珩牽著葉翎進來,見冰月正一口奶茶一口烤地瓜吃得香。冰月轉頭,看到進門的一對璧人,眸中閃過巨大的驚豔!聽說了不少旁人對南宮珩和葉翎容貌的評價,冰月心中並沒有什麼概念,因為她曾見過不少美人。但看到麵前這兩人,冰月才知道什麼叫傾城絕色,風華無雙。南宮珩看了冰月一眼,收回視線,放開葉翎的手,坐到了葉旌身旁去。冰月起身,葉翎輕笑:“不必拘禮,快請坐。我是葉翎。”“她是如意前輩的義女,名字叫冰月。”風不易開口介紹。葉翎坐在冰月身旁,笑問:“你們從何處來的?”“千葉城。”冰月說。“哦?那個地方,我去過。”葉翎說。那是楚明澤曾經的家,安樂樓本來的老窩永生島就在千葉城外。“你們是看到告示來的吧?”葉翎問。冰月點頭:“是啊,誰想出來的這個點子?太絕了。其實我們不常到城裡去,我娘隻每月去買一次酒,上回去的時候就看到了。”“她。”風不易用眼神示意,征婚啟事這麼奇葩的東西,是葉翎的鬼點子。“你太聰明了!”冰月誇讚。“你先吃,一會兒涼了,咱們慢慢聊。”葉翎微笑。冰月沒有故作矜持,她還真有點餓了,喝著奶茶,吃著烤地瓜的感覺,在這寒冷的風雪天,太舒服了。方元又烤好一個,往外看:“娘怎麼還不來呢?”“師兄,彆等了。義父肯定帶著如意前輩說話去了,一時半會兒不會過來的。”葉翎唇角微勾。“也對,那這個還給冰月妹子吃吧!”方元笑著說,“還能吃得下嗎?”冰月很實誠地點頭:“能。”等冰月喝完一杯奶茶,吃完一個烤地瓜,秦徵才牽著如意從竹林中走出來。他指了一下湖邊的竹樓對如意說:“我徒弟和女兒都在那裡,晚點再帶你去見他們。”聽秦徵說起女兒,如意微微蹙眉,想起她五年前在逍遙穀見到的秦憶如。兩人飛身越過湖麵,到了小院門口。清雅幽靜的小院,院裡院外都種著如意最愛的梅花。進了院子,如意抬頭,見有一枝紅梅開了,白雪相映,煞是好看。“我出去時才開了一朵,你一來,開了一枝。”秦徵笑著說。在門口,秦徵給如意摘了披風,帶著她進房間。這房間是秦徵專門給如意準備的。如意一進門,神色微怔。裡麵許多東西,都是她喜歡的,過了這麼多年,秦徵還記得這麼清楚。“坐下,休息一會兒,稍等,我去去就來。”秦徵話落就出去了。不多時,秦徵去而複返,捧著一杯溫熱的奶茶,放在如意手中:“喝一點,暖暖身子。”如意喝著奶茶,秦徵開口就解釋她剛剛心中的疑惑:“十幾年前,我撿了一個女嬰,養在身邊,取名叫做秦憶如。但她不學好,五年前你去找過我的事情,她刻意瞞著,我到兩月前才知曉,後來,她又屢次害人。如今,她已不在人世。我方才說的女兒,是小葉,葉翎。”如意輕輕頷首:“原來如此。”秦憶如不隻是騙了秦徵,她還騙了如意。如意當年以為秦徵早已娶妻生女,獨自傷心難過很久。讓秦憶如轉告秦徵,把如意的刀還給她,是如意想再見秦徵一麵,做個了結,結果這一等,五年過去了。如意喝過奶茶,放在桌上,不等秦徵問,主動開口,看著秦徵眸光平靜地說:“藺風已經不在了,我們沒有孩子。冰月是我收養的女兒。當年你走後,發生了很多事,我會慢慢告訴你。那邊,我已沒什麼可留戀的了。我來尋你,是想問你要回一樣東西。”秦徵心中微沉,眸光一黯:“你……還是要拿回你的刀嗎?”如意沒有說話,隻靜靜地伸手到了秦徵麵前。秦徵愣怔了片刻,神色一喜,反應過來,從懷中取出那枚紫寶石的戒指,小心翼翼地給如意戴上。“這是我的。”如意看著秦徵,眸光微潤,“阿徵,娶我吧,餘生,我們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