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19年,5月20號。夜晚的溫度總是比白天要低一些,醫院走廊裡十分清淨,除了偶爾匆匆而過的護士外,再無旁人。1013病房裡開著空調,吸走了屋內大部分消毒水的味道,不同於其他病房,這間屋子裡日常生活的設備一應俱全,就像一個溫馨的小家。隻是這‘家’裡的主人……是一個已經躺了六年的殘疾人。她的頭發已經掉沒了,四肢不正常的扭曲著,因為常年臥床所以大部分的肌肉都已經萎縮了,隻剩下一身乾皺的皮膚貼在骨頭上,看起來怪異又醜陋。“呼……呼……”葉笙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越來越困難了,從白天開始她就感覺到了生命在一點一點流失,可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來,為的就是‘解脫’二字。她眨著一雙已經看不清視線的眼眸,最後看了一眼這間褚易為她精心布置的病房,深陷的眼窩裡溢出一顆名為喜悅的淚水。終於可以去死了!這一天她苦苦等了六年——隨著淚水滑落,一旁的心電儀發出了一連串刺耳的‘滴滴’聲,眨眼間,走廊裡傳來一陣吵雜的腳步聲。“1013的病人病危,快點急救!”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探了一下葉笙的心跳和呼吸,心裡一沉,卻仍不死心的做著無用的搶救措施:“家屬通知了嗎?”護士一邊推藥一邊點頭:“通知過了,正在往這裡趕。”葉笙漂浮在角落裡看著主治醫生唉聲歎了一口氣,隨後他走出病房對著門外那個西裝革履氣勢冰冷低沉的男人搖了搖頭:“對不起楚先生,我們已經儘力了。”不知何時,外麵開始下起了小雨,稀稀拉拉的雨滴拍打著窗戶,走廊內顯得更加冷清。褚易一直站在病房門口外,直到所有醫護都散去,他也沒有動一下,他的頭垂的低低的,葉笙實在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不過就憑著他周深讓人恐慌的氣壓來看。他似乎很生氣。“嗬……”突然他一聲冷笑,渾身肌肉緊繃,手裡那束包裝彆致的紅玫瑰被他捏到變形,片片花瓣散落在地,就如同裡麵那個剛到花季卻已經凋零的人兒。“你就這麼等不及去死是嗎。”褚易冷冷的彎了彎唇,一雙深邃的黑眸如地獄一般凶猛的翻湧著波濤,他的聲音冷淡了極致,身上散發著致命的氣息。隻是再怎麼掩飾,眼角的那抹痛意都是抹不去的,就像被葉笙抓破的臉,已經過去六年,那條疤不還是依然存在?不過是沒了一件隨意擺布的玩具,做什麼擺出那麼悲傷的表情。葉笙嗤笑一聲,轉身離去。——葉笙以為自己的葬禮會十分的簡單,卻沒想到褚易會為她買下一整個園陵,還為她辦了一個超級盛大的告彆儀式,就連祭奠她時,燒的都是真錢,葉笙覺得。褚易他瘋了,他真的瘋了。除了年紀輕輕就滿頭白發的母親和被生活折磨的沒了脾氣的姐姐外,褚易把所有她認識的、能叫出名字的人都找來了。每個人都在講述著自己與葉笙相處的經過,身穿一身黑色西裝的褚易隻坐在棺材旁靜靜地聽著,他一遍一遍的撫摸著棕紅色棺材。人群散儘後,他打開了棺材,葉笙驚訝的發現,棺材裡的自己竟然穿著一聲潔白的婚紗——“你看,所有人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了,笙笙,我們結婚了,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夫妻,誰也不能拆散我們。”說著他爬進了那口寬大的棺材,緊緊的抱著葉笙,就如同前往他每天都會做千百次的動作,卻在頭枕在她頸間的那一刻,他笑了。這是認識他以來,葉笙第一次看到他笑,笑的那麼開心。“笙笙,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你為什麼重來都不肯相信我愛你?”他捧著她已經灰白的臉,一點一點的親吻,神態虔誠,動作疼惜……愛之入骨。葉笙胸口突然一跳,疼的她跪在了地上。為什麼做了鬼還能感覺到心痛?就在這時一群穿著製服的警察突然衝了進來,領頭得男人把執法證和一張拘捕令亮了出來:“你好我是公安大隊一隊隊長,你涉險違法證券交易,故意傷害罪,現在我們要對你實施抓捕,請你配合我們工作。”看著被帶走的褚易,葉笙心裡一急,她突然想到在她病重的那段時間,褚易瘋狂斂財惡意攻擊商業對手的事。在葉笙這裡處處吃癟,再加上她病情不穩定,無處發泄的他選擇了和她一起泯滅——褚易!這一刻,她似乎一點也不了解他了。沈曼柔不是說褚易真正喜歡的是她嗎?因為得不到她,所以褚易抓了她最好的閨蜜,也就是自己來折磨,為的就是報複沈曼柔。難道是她錯了?“啊……”突然,葉笙覺得自己的心臟痛的要死,她緊緊抓著自己的胸口,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褚易……褚易!”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漩渦在葉笙身後顯現,漩渦入口越來越大,沒等葉笙反應過來時魂魄就已經被吸了進去。在這個巨大的漩渦裡,時光一點點的在倒退,葉笙像看電影一樣看著自己的人生,最後漩渦在她初二那年停了下來。也就在漩渦停下來的那一刻,葉笙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牆壁上的時鐘正滴答滴答的有著,有點吵。葉笙皺了皺眉頭,煩躁的睜開眼,入眼的還是那一層不變的吊瓶,和長長的針管。怎麼回事?她不是死了嗎,怎麼又回到病房了?“葉笙醒了,大夫葉笙醒了!”一個紮著小馬尾的小姑娘見葉笙睜開眼,激動的從一旁的長椅上跳了起來,手忙腳亂的往外跑,嘴裡不停的喊著醫生。那姑娘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胸都還沒有發育。想到這葉笙眉頭皺的更緊。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隨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大夫和那個小姑娘一起走了進來。那大夫查看了一下葉笙的情況,淡淡的開口問到:“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比如惡心頭暈之類的。”葉笙搖了搖頭:“沒有。”大夫了然的點了點頭:“那就沒事了,沒傷到腦袋。”隨後她轉過身對著她身後的小姑娘說到:“下次體育課小心點,開玩笑也要適度,磕磕碰碰可不是小事。”李妍低著頭,吸了吸鼻子,聽話的點了點頭。校醫見此也不再多說,她調了一下點滴滴藥的速度,隨後對李妍叮囑道:“行了沒事了,看著她吧,藥沒了叫我。”說完她轉身離開了。待她離開後李妍走到單人床前,紅著眼睛對葉笙說到:“葉笙對不起,我不該推你的……讓你受傷了,抱歉!”看著她稚嫩的小臉,葉笙突然想到自己初中時一次意外受傷,她被當時還算不錯的好友從背後推了一下,結果頭撞在籃球架上,暈了過去。“李妍?”葉笙看著她不確定的問到。李妍一聽她叫自己,連忙又靠近了一點,然後低著頭急切的詢問道:“我在這,你是不是哪裡痛了?”葉笙想法被證實,瞬間心裡仿佛被掀起驚濤駭浪,結合之前看過的和電視劇,她猜測自己可能真的重生了。這時李妍低呼了一聲:“呀,藥快打完了,我得去找校醫了。”說著她噔噔噔跑了出去,沒一會兒校醫走了進來,她拔了葉笙手背上的針管,然後收了吊瓶,叮囑道:“回去以後要是還是感覺有不舒服的地方趕緊去醫院,千萬彆耽誤聽見了嗎。”葉笙不敢置信的撫摸著自己白嫩光滑的手臂和小腿,聽到校醫的話,她呆呆的揚起頭,露出一張精致可愛的小臉,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謝謝大夫。”說著她下了地,當腳踩在地麵上那一刻,葉笙再一次激動了。這是自她出事六年來第一次下地走路,這種健康、鮮活的感覺真好——這會兒已經是最後一節課了,從醫務室出來後李妍不知去了哪。葉笙憑借著記憶自己找到了自己的教室,隻是前腳剛邁教室,後腳放學鈴聲就響了起來,她跟著同學們一起收拾好書包記好了作業後向著大門外走了出去。她的初中是德勝一中,德勝一中是T市最好的私立中學,環境先進完善,升學質量超高。當然,想要入學的孩子們不光要有好的成績,最重要的是要能拿的出每學期幾萬到十幾萬塊的學費。葉笙家裡也並不富裕,但為了葉笙能有個好的未來,葉父葉母硬是咬牙撐著。就在她還沉浸在記憶中的畫麵時,幾個染著黃毛的小混混從葉笙麵前擦肩而過,對著她身後的人招了招手,嬉笑著開口道:“喲這誰啊,這不是咱二中的易哥嗎。”褚易——乍一聽到這個熟悉到讓她發顫的名字,葉笙不禁轉過頭,詫異的向她身後看去。德勝一中和二中在一條街上,中間隻隔了一條馬路,但是葉笙從不知道,褚易的初中竟然就在自己學校的對麵。他們竟然這麼貼近。這時的褚易不過才十五歲,初中三年級,但個子已經竄到了一米七五以上。葉笙覺得自己的呼吸困難,心跳急速到發慌。她定睛望去,他的模樣和她記憶裡的那個褚易截然不同,這時候的他身上沒有成年後的那種衝動瘋狂。小混混抹了把小黃頭,“易哥給個麵子唄,哥們請你喝酒去。”說著他一轉頭將口中的口香糖吐到了地上,站在他們對麵的褚易見狀嫌惡的皺緊了眉頭。一雙漆黑且幽深的眸子毫無聚焦的看向那兩個黃毛,隨著他眼神掃過,那二人突然渾身一顫,仿佛全身被冰封一般心底生寒。他身上工工整整的穿著那套白藍相間的二中校服,有些過長的外套拉鏈一直拉到他下頜,雙手插兜,純黑色雙肩包隻背了左邊一個肩帶,隨意又自然。“你們班張揚也會去,都是哥們兒,認識認識。”說著黃毛上前一步,狀似兄弟情深的模樣要去拍褚易的肩膀。他們已經不止一次想拉攏褚易,畢竟這個刺頭比他們還狠,一旦有他入夥,那麼他們收取‘保護費’什麼的,將會更加便利。然而還不等他碰到,褚易就先一步側開了身子,深潭般死寂的眉眼裡透出凶戾的情緒。“滾。”隻一個字,囂張至極。然而那幾個人人懼怕的小混混卻連個屁都不敢放,褚易直接抬起長腿越過黃毛眼眸都沒抬一下。就在這時,消失了大半天的李妍也從德勝中學跑了出來,她一邊跑一邊衝著葉笙大喊道:“葉笙……葉笙你的藥!”這時聽到葉笙名字的褚易猛地抬起頭,向葉笙方向看了過去,正巧葉笙也在看他,一時間二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四目相對,葉笙如水般眼眸微彎,褚易看著她那柔軟可愛的小臉,心中突地一緊,黑眸一縮。“我就上了個廁所你怎麼就走了呢,校醫特意讓我給你帶了藥,還讓我告訴你記得明天再打一針。”說著李妍將手裡的袋子塞進葉笙的懷裡,“說明都在盒子裡,校醫說按照說明吃就行。”葉笙看著李妍那張留著汗的小臉心裡一暖,李妍雙眼一彎,對葉笙笑道:“走吧,我們回家。”葉笙最後又看了眼身後的褚易,隻一眼便收回視線,微微一笑,巴掌大的小臉上眼眸晶亮,她淡淡的點了點頭,軟糯的回了一個字:“好。”隨後李妍挽上了葉笙的胳膊,二人有說有笑的向著小路越行越遠。沒了葉笙的視線褚易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了下來,揣在兜裡的雙手緊緊的握著,手心裡布滿了汗水。身邊的人走過一批又一批,褚易就站在原地,目光緊隨著葉笙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後,他才垂下眸子,麵無表情的扯了扯書包肩帶,邁開步子向家的方向抬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