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的結果比想象中還要成功。
為了方便布景,少年戚飛羽的戲份都是穿插著安排的,最近的一場戲也要兩天後才開拍,還有充足的時間給陸雲生自己調整。
解決了心頭大患的雷導春風滿麵,找來助理一人發一張房卡,囑咐顧寒山務必給陸雲生徹底調整好狀態,這兩天有時間可以過來跟一跟戲,就又背著手轉回去訓演員去了。
“行啊……雷導的麵子都敢折!還沒見他跟誰服過軟呢,你真是夠寵你們家小孩兒的!”
江楓青家經紀人一臉崇拜地湊上來,興致勃勃拿肩膀撞他,打算討教幾招從雷宏博手裡活下來的秘籍:“你是怎麼說出來話的?我一見雷導瞪眼睛就慫了,他一罵人我就說不出話……”
“去找一群人不歇氣地罵你一個月,習慣就好了。”
顧寒山沒空理會旁人,隨口應一句,捏著房卡揣進口袋,抓緊時間抬頭望過去。
場務過來領人換衣服,陸雲生站在原地沒動,回頭在人群裡找著他。
下了戲,那雙眼睛裡就又恢複了柔軟溫順的潤黑光芒。似乎還沒徹底從情緒中恢複,小孩兒胸口依然微微起伏著,目光一碰上他的,眼底的光芒就亮了亮,被場務拖著脫不開身,目光卻生了根似的牢牢粘在他身上。
顧寒山三步並兩步過去,從場務手裡接過換衣服的工作,把人一路領進了更衣室。
烈日炎炎的酷暑正午,小孩兒寸步不離地跟在身邊,腳步貼得緊緊的,往掌心一摸儘是濕漉漉的冷汗,沁得人心裡都發著疼。
顧寒山隻覺得喘不上氣。
非得到事情臨上了,才知道原來早先無論做了多少計劃、多少準備,到時候其實都根本毫無用處。他和雷宏博又不是第一次合作,知道對方是個什麼脾氣,嚴導才能逼出好戲來,心理建設早做好了,到了真章卻一點兒沒用上。
不行就是不行,不舍得就是不舍得。
明明笑起來那麼好看的……
幾乎生出了把自家小藝人抱回去誰也不給欺負的念頭,經紀人壓了壓心思,給雷大導演在心裡連紮了三個小人,忍著熬到門簾一撂下,就把人結結實實抱進了懷裡。
陸雲生一怔,繃緊的身體漸漸軟和了,安安靜靜貼在他頸間,小動物似的蹭了蹭。
顧寒山鼻子一酸,攏住陸雲生的短發,放緩了力氣慢慢揉著,側頭在額角極輕地碰了碰:“還怕不怕?”
明明是才出窩不久的小家夥,爪子伸出來都不會使力氣的,怎麼每次一遇到自己有事,就炸著毛不管不顧的往外衝呢?
“不害怕了……”
陸雲生往他懷裡貼了帖,唇角抿起來,仰頭露出個小小的弧度:“不怕了。”
顧寒山低頭望著他,目光落進彎著的眼眸裡,忍住了親上去的衝動,拿手背輕輕碰了碰:“不怕就好,他再敢欺負我們……我就去偷他的鏡頭蓋。”
沒想到經紀人的報複行動這麼有出息,原本還要勸說對方冷靜的小藝人睜大了眼睛,半晌沒忍住翹起唇角,噗地笑了:“偷兩個……藏一下午。”
“好,就偷兩個,藏一下午,看他著不著急。”
顧寒山笑著應聲,在他鼻尖上飛快地親了親,順手幫他把上身的衣服解了下來。
陸雲生臉上紅了紅,想躲又舍不得,乖乖張開手臂,讓趁機加薪的經紀人幫忙脫複雜的戲服,心跳也漸漸安穩下來。
其實已經沒那麼害怕了。
即使耳邊的聲音再嚴厲、再嘈雜,集中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再多,他也能很好地應對,不會跳上房頂逃跑,也不會因為過度緊張不小心把片場拆掉了。
他已經是個很堅強的大人,不會再因為叱罵、嘲諷和指責,就隨隨便便掉眼淚了。
隻是忽然被人站出來維護的時候——心跳依然快得讓他幾乎發抖。
明明挨罵最多隻是影響狀態,還沒那麼難受,甚至覺得咬咬牙就能挺過去了的。可看著那道身影攔在自己身前,寸步不退地說著不肯妥協的話,胸口積攢的所有酸楚就止都止不住地往外冒。
就像是一件早已克服的事情,它本身其實都已經沒那麼可怕了,一個人也能好好的應對了。不講道理的護持身影卻依然像是穿透層層時光,回到早已模糊的記憶裡,張開手臂攔在那個蜷在牆角的小小的身影前麵,護著他誰都不準碰,誰也不能欺負。
然後那個小小的身影被牽著手站起來,朝他高高興興的揮手,一蹦一跳的,身形融進耀眼的太陽光裡。
就好像這麼多年來,心裡始終隱隱約約存著的那個結,忽然就徹徹底底地散開了。
他隻是依然忍不住地為這件事本身而高興。
“今天演的特彆好,比我見過的彆人演得都好……台詞到位,身上也有戲,等上了鏡頭一定更好看。”
顧寒山替他把最後一件戲服脫下來,拿乾毛巾細細替陸雲生壓著頸間薄汗,一邊柔聲逗他:“等上戲了我去問問準不準外流,要是能的話,到時候就多拍兩張照片,準保能把粉絲都迷得暈頭轉向……”
小孩兒麵皮薄,三兩句就被他誇得臉紅,眼裡不知來由的隱隱悵然徹底散淨,一心紮在他肩頭裝著鴕鳥。
顧寒山眼裡帶笑,不緊不慢地打住話頭,抱著人放在沙發上吹涼,自己去還了戲服。
在片場走了那麼多遍戲,又被導演連訓帶罵急出了一身的汗,陸雲生裡麵的衣物已經徹底濕透了,純白的襯衫貼在身上,輕易就勾勒出了流暢而不顯眼的肌肉線條。
這樣顯然是不能走出去的,更衣間裡的空調太涼,顧寒山脫了自己的防曬衣給他穿上,把人攬在懷裡,握了手腕認認真真替他挽著袖口:“導演給了兩張房卡……”
陸雲生臉上才稍稍降溫,聞聲抬頭,眼底光芒仍眩:“那……多出來的當儲物間?”
顧寒山啞然,屈指在他鼻尖一碰,擰開保溫杯裡準備好的涼茶給他喝:“外人看著呢,咱們兩個要是睡一間房,說不定哪天就被人曝光了——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就曝光呀……
小小的念頭在心頭雀躍一瞬,陸雲生抿抿唇角,牽著他的手抬頭,難得固執地搖搖頭。
顧寒山摸摸他的臉頰,俯身柔聲哄他:“我一早就去找你,等你睡了再出來。隻要有進有出,叫人看見了也有說法——”
“我一個人睡覺……不老實。”
他的話音還不及落下,初出茅廬的小藝人就輕輕軟軟地開口打斷,目光落在腳尖上,硬著頭皮學著人家的樣子耍大牌:“我晚上空調開得可低了,沒人看著就——就不聽話,想吃東西就吃東西,想出去玩就出去玩……”
陸雲生儘力想著過分的行徑,一股腦說出來,心裡依然盤踞著淡淡遺憾。
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有狗仔抓拍到照片呢?
要是他當狗仔的時候,照片早就及時地流出去,又不小心傳遍全網了。
顧寒山屏息聽了一陣,不由愕然,睜大了眼睛哭笑不得,張開手臂把人圈進懷裡。
小孩兒自己低著頭一個勁兒的絮絮叨叨,又想不出真正有力的威脅,隻能拿“沒人陪就睡覺不蓋被子”、“沒人陪就半夜爬窗戶唱歌”這種離奇的條件嚇唬他。
經紀人被嚇得整顆心都軟了。
懷裡的小藝人還在絞儘腦汁地耍大牌,見多識廣的經紀人卻已忍不住在他耳畔輕笑出聲,照著被曬得微紅的耳廓輕吹口氣,嗓音低柔輕緩:“不怕被我連累,回頭再以訛傳訛地出個某某藝人為出名——接受經紀人潛規則的新聞來?”
還能傳這種新聞!
陸雲生的眼睛撲棱亮起來,興致勃勃地仰頭望他:“好傳嗎?”
顧寒山:“……”
大意了。
沒有導演的火眼金睛,又老是忍不住心軟,經紀人對自家的小藝人沒有半點兒脾氣。抱著汗消得差不多的人站起來,業務精良地岔開話題。
“不好傳,我說著玩兒的——今天想吃什麼?我偷偷買回來,不讓導演知道……”
陸雲生向來全心信賴他,被他一拐就忘了原本的重心,高高興興跟上去扯住手,念叨起了來之前係統特地幫忙查的當地特色小吃。
小孩兒的眼睛閃著光,顧寒山不舍得讓他失望,索性也放開了讓他牢牢牽著,一路出了劇組。
眼看到了下午,天氣也越來越熱。金牌經紀人依然沒有懈怠當初鍛煉下的業務技能,三兩下交接完,找賓館刷房間一氣嗬成,半點兒沒耽擱地把自家小藝人領進了空調房裡。
路上問過雷宏博,劇組沒對宣傳有什麼限製,正好要在官宣之前靠他們造一波勢,順便還把片場的幾張抓拍一起發了過來。
有了劇組的首肯,早準備好的微博就發了出去。
一張帶行頭的片場照,一張更衣間裡衣領半敞的純素顏,一張陸雲生趴在賓館的標間裡抱著劇本打瞌睡——經紀人對著第三張糾結良久,專業精神還是戰勝了說不出口的私心,閉著眼睛按下了發布。
至少自己是能抱得著的。
顧寒山拿著手機數了十秒,點開已經有了不少評論。看著一溜下來的啊啊啊想抱抱不到天啊這個腰線想摸摸!嗚嗚噫噫崽崽真好看想親親額頭,心情莫名的好轉了不少。
圓滿完成了職業任務的經紀人拋開手機,脫了衣物一起躺下。把昨晚背台詞熬了大半宿的小藝人抱在懷裡,猶豫一瞬,右手小心翼翼地探進衣襟,摸了摸勁窄柔韌的腰線。
……
又在額頭上親了一口。
空調的溫度有點兒低,他的掌心溫熱,陸雲生迷迷糊糊間舒服地咕噥一聲,往他懷裡鑽進去。
顧寒山探出隻手調空調,睡著的小藝人沒有找到熟悉的熱源,閉著眼睛摸索一通,好不容易找準位置,啪嘰一下手腳並用地抱上來,還主動仰起臉親了親他的唇畔。
經紀人的心情更好了。
陸雲生的新微博,轉眼又刮起了一陣新的颶風。
穿著戲服無疑是接了本子,看情形還是部古裝劇,雖然隻是片場抓拍,卻依然能看得出製作細節無不細致精良。
這幾張照片瞬間引爆了猜測,因為微博隻發了表情沒有說話,下麵的評論也滿天開花,幾乎把時下正在拍攝的古裝劇都整個猜測了一遍,熱熱鬨鬨地把#治安委員進軍演藝圈#刷上了熱搜。
啊啊啊終於進組了嗎!就覺得小雲生的條件非常適合的!
身體條件又好,顏值又能打,不演戲才可惜ヾ(ノ'﹃')ノ相信我崽一定演得特彆棒!
會是什麼戲呀……《中山狼》?《蜀仙》?查了一圈也猜不到究竟進的是哪個組嗚嗚噫噫很急!
楓粉雙擔悄悄說一句,這個質感,這個道具,就很像《白羽行》啊……
不不不《白羽行》製作太大了,新人不可能進的。外麵有人已經抓著這個笑話咱們,說粉絲井底之蛙沒見識了。
在外麵看到有些人說三道四的真心難受qwq我們沒有那麼高的目標啊!小雲生演個戲讓我們好好看看就知足了真的真的!
管他是什麼呢反正梁家飯友來祝賀!祝小雲生入組順利不ng,拍一條過一條!
感謝梁老師家小夥伴!也祝梁老師紅紅火火!
紅紅火火不知道,反正我們梁老師從《能吃嗎》出來,是明顯月月半半了∠(:▽∠)_
……
顧寒山坐在場邊,心如止水地聽著雷宏博的大嗓門,一邊分心刷著微博上的評論。
拍攝進入正軌,陸雲生已經每天都需要來片場報道。有戲的時候穿插著拍戲,沒什麼事的時候也會坐在邊上揣摩江楓青飾演的成年戚飛羽,爭取把氣質細節融會貫通。
雖然比起主演們來說戲份算是少的,任務卻一點兒都不算輕鬆。
顧寒山每天都陪著他,一有空就盯著微博,一邊放任網絡上的猜測繼續發酵,一邊把引戰的評論挑出來刪掉,順便還要承擔起每天被導演找茬針對來刺激陸雲生演技的艱巨任務。
日子久了,連能找的茬都被找了一遍,雷導明顯已經開始車軲轆話轉著說了。
顧寒山摸摸鼻子,迎上小孩兒滿是擔憂的目光,朝他咧嘴一笑,招招手示意他好好演,順手摸了個鏡頭蓋塞在了導演的坐墊底下。
官宣的發布會定在今天下午,就在挺近的一個酒店,配合微博,會直接把全部人選一次性放出去。
等官方消息一出,質疑的聲音一定會甚囂塵上——畢竟是個完全沒有演藝基礎的新人,忽然就進了這樣一個斥資千萬眾星雲集的劇組,有後台、有內幕的猜測是難免的,真正的劇粉和其他演員的粉絲也會擔心新人的演技是不是會影響拍攝質量。
顧寒山這幾天尤其用心盯著微博,也是為了儘力把這種質疑聲控製在適當的範圍內。
有質疑是好的。
這時候的質疑聲越多,等到真正拍出來的時候,反轉的效果也會越好。隻要不是無腦噴子,適當的擔憂和有限度有理由的猜測都沒有必要多加乾涉。陸雲生平時就沒有玩兒手機的習慣,劇組整個封閉,又接觸不到外麵的人,哪怕外麵鬨得沸反盈天,也不必擔心會影響到小孩兒的狀態。
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金牌經紀人的心情依然平和,甚至還有心情切換回小號,把所有懟噴子的言論都從上到下點了個讚。
又一場戲在雷導“鏡頭蓋又去哪兒了”的怒吼裡圓滿收尾,太陽的角度稍縱即逝,稍喘口氣就得繼續趕下一場的戲。顧寒山眼疾手快抄起涼茶,過去給裹著厚厚冬裝的小孩兒喂上兩口,拉到陰涼處,仔細摸他額頭:“熱不熱,用不用透透氣?”
陸雲生這些天的狀態越來越好,隻是天公不作美,拍冬天的戲偏偏太陽曬得地表幾乎燙人,拍每一場戲都是煎熬。
劇組的幾個主演輪流的中暑刮痧,好幾個甚至暈在了片場,還能撐著的就隻剩陸雲生了,就連雷宏博怒吼的內容也從“哪有這麼嬌慣藝人”、“這麼寵下去哪能成器”變成了“小陸這麼熱都不知道給他買冰淇淋你到底是不是個經紀人”。
金牌經紀人覺得導演不太是個人。
憑陸燈自己的身體素質,在零上五十度連續待一天也不會成問題。隻是聽他一問,再看看片場多少顯得詫異驚愕的目光,也覺得自己這樣似乎太過顯眼,猶豫著搖搖頭:“現在還不用……”
等一會兒就把身體素質稍微調低點,大概就覺得熱了。
這種天氣對身體有害無益,顧寒山其實不大想讓他繼續拍,奈何陸雲生堅持,也隻能用降溫噴霧給他從上到下噴了一身,又抱著一台電風扇對著猛吹一陣,反複囑咐了一旦不舒服就立刻停下。
陸雲生聽話點頭,又不無擔憂地瞄了瞄場邊:“雷導還罵你嗎?”
“他沒詞了,現在正絞儘腦汁地想還有什麼新的可說呢。”
顧寒山笑著朝他眨眨眼睛,掌心一翻就又亮出了個鏡頭蓋。原本憂心忡忡的小孩兒瞬間瞪大了眼睛,烏黑眼眸圓溜溜望著他,唇角忍不住飛快地翹起來。
“天兒太熱,讓他罵罵解氣,反正我都會背了。”
怕陸雲生掛心,顧寒山故意說得十足輕鬆,又喂著他多喝了兩口涼茶,看著人跑回去繼續拍戲,自己才終於轉回場邊。
“寒山——寒山!”
聽到身邊傳來招呼聲,顧寒山回神,看向氣喘籲籲跑來的方川:“不去看著你們家江老師,跑這來乾什麼?”
天氣太熱,第一男主的江楓青也拍得脫水中暑,還是顧寒山幫忙搭手送去歇著的。現在看著方川一臉的欲言又止,忍不住蹙了蹙眉:“有話就說,怎麼了?”
“就——今天下午的發布會過後,你多盯著點兒微博。”
方川左看右看,壓低聲音悄聲開口:“我聽說譚一哲還在找人針對他,這次找到我熟家了,聽他們閒聊說的,要黑他——說是被導演潛規則,才拿到的這個角色……”
“這麼大個劇組,光靠潛規則有什麼用。”
自從上次聊天提起了被爆潛規則的可能,陸雲生就一直記掛著這件事,這幾天顧寒山也被念得有了些免疫力,蹙蹙眉隨口應了一句,忽然覺出不對,愕然回身:“被誰潛規則?!”
方川一怔:“導,導演啊,不然還有誰?”
顧寒山瞪大了眼睛。
遠處的雷宏博在自己坐墊下麵找到了鏡頭蓋,也覺得自己最近罵經紀人有些過於無理取鬨,深吸口氣過來準備道個歉,就聽見顧寒山含怒提高了八度的聲音。
“開玩笑——導演都快禿了!”
作者有話要說:雷·我鏡頭蓋呢·良心發現·準備道歉·不準備了·導演:好,你完了:)
#這誰家經紀人#
#沒人要#
#叉出去吧#
("≡_≡)~┸┸)`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