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領導,我們正在辦案,請指示!”穀帥雙腳一並,打了個立正,朗聲說道。雙眼平視前方,規矩無比。季老師就笑了,看了穀帥一眼,輕聲說道:“我不是什麼領導,我是省作協的專職作者,今天到你們南門九六分局來采風的,你不要誤會。你們辦案也無需向我彙報。”隨即就轉向老左,臉色已經恢複了先前那種矜持,帶著溫和的笑容,甚至連正眼都不再看姚前進一眼。奇怪的是,姚前進也不再嚷嚷了,而且也無需再由兩名刑警架著,雙腳點地,站得筆直,仿佛忽然之間,被抽空了的精氣神,又全都回到了他的身上。臉上也不再是剛才那種又驚又怕,氣急敗壞的神色,變得十分的鎮定自若,細細看去,甚至還能在他嘴邊看到一絲譏諷與不屑之意。“左書記,謝謝你們的熱情招待,既然你們辦案子很忙,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再見!”說完這句話,季老師轉身就走。王為雙眼微微一眯。他看到,季老師並沒有再和左書記握手。照理,她這樣風度優雅的人,是不會忘記這種小細節的,之所以不和老左握手,其實就是故意的,用這種方法在提醒老左——我有點生氣了。你左書記看著辦吧!自始至終,她隻在剛才叫過一聲小左,然後馬上又變成了規規矩矩的左書記。但這中間的變化,卻給左書記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在場麵上混,要是讀不懂這些題外之意,壓根就混不到老左今兒的位置。當即也顧不得和穀帥他們多說什麼,屁顛屁顛地跟在季老師身後,哈著腰,滿麵堆笑,一迭聲地說道:“季老師季老師,請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的……”季老師頭也不回,也不吭聲,自顧自往外走了。就好像完全沒聽見老左說了些什麼。一看這個架勢,老左心裡頭益發地直打鼓,搞不清楚這個被抓回來的西裝革履的男子,到底和季老師以及她家裡那位羅首長,有什麼關係。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這關係必然不簡單。隻不過瞬息之間,老左就已然作出決定,這個事,必須要處理好,決不能出半點紕漏。羅首長那種層次的大領導,絕不是他可以扛得住的。真要是把羅首長和季老師給得罪了,就不是將來前程無亮的問題,隻怕現在這個位置,都未必坐得穩。要知道,盯著他屁股下這張寶座的人,實在是不少。關鍵這些人一個個還都能量不小,他們缺的,隻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一旦羅首長漏出點口風,說是對他小左有所不滿,剩下來那些事,都用不著羅首長親自出麵,自然會有人辦得利利索索的。倒黴的隻能是他左某人。不過讓左書記抓狂的是,等他好不容易恭送走季老師,正準備回過頭,好好跟穀帥說道說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找不到人了!穀帥不見了!他們那一幫子刑警,加上剛才被押著的那個嫌疑人,都不見了蹤跡。這特麼算怎麼回事?左書記簡直要跳腳了,馬上就向身邊的隨從人員發問。“呃,左書記,穀局他們走了……”“走了?”“去哪了?”隨從頓時就很為難,期期艾艾地說道:“這個,我真不知道,剛才吧,您這邊送季老師他們的時候,穀局他們就上車走了。從側門走的。”季老師他們走的是正門,穀局當然隻能從側門走了。“你們,你們……嗨!”左書記伸手指著隨從的鼻子,“你們”了好一陣,也沒有“你們”出個所以然來,重重噴出一口濁氣,隨即就掏出了手機。左書記也很清楚,這個事情,還真不能怪手下這些人。整個南門分局,除了他,誰還放在穀帥眼裡?那個黑麵神,誰敢沒事找他說話?穀帥要走,那是誰都攔不住的。包括他老左都未必攔得住。手下有這種特立獨行,偏偏背景還很深厚,靠山還很硬的家夥,說起來,也是老左的不幸。這種人,怎麼就讓他給攤上了?還得好好兒跟他說話。電話倒是一撥就通,接電話的也是穀帥本人。“左書記。”穀帥在電話那邊,硬邦邦地給他打了個招呼。這家夥來南門分局的時間也不短了,就是不肯和其他副職一樣,很親切地稱他為“書記”或者“老大”,偏偏要一本正經地在書記前邊加上那個“左”字。當然了,他本來就姓左,人家叫他左書記相當正常,老左也不能說什麼。“穀帥,怎麼回事?那人是誰?”到現在,左書記也沒想起來,那個大叫“季姐”的家夥,到底是何方神聖。畢竟九八年那會,網絡還不是很發達,騙子公司老總那種常見的禿頂大頭照還沒有被貼得到處都是,所以,儘管姚前進在雲都“上流社會”大名鼎鼎,老左卻還沒見過他。這也從一個側麵說明,姚前進平日裡交往的層次有多高,像老左這種級彆的所謂領導,壓根就上不得姚前進的台盤,也難怪他被警察突然逮住的時候,那麼囂張那麼覺得不可思議了。特麼的,雲都還有這麼大膽的警察,敢抓老子?穀帥淡淡答道:“葉琳失蹤案的嫌疑人。”滕文盛與李作勇召開的那個案情分析會,老左並沒有參加,他是南門分局一把手,管全盤的,一般來說,這種純業務性質的會議,他也不是每次都參加的。但葉琳失蹤案,他卻是知道的,也必須要知會他。專案組儘管是由市局牽頭成立的,主力卻是南門分局刑偵大隊,穀帥實際負責這個案件的偵破,市局牽頭專案組,不過是告訴上級領導,這個案子,咱們很重視。一聽這個答案,老左就悶了一下。他還以為是其他案子,那麼看在季老師的份上,這個事是必須要好好“解決”的。誰知無巧不巧的,竟然是葉琳失蹤案的嫌疑人。葉琳失蹤案,上級領導也相當重視啊,關鍵是涉外了,這個失蹤的女孩,她是個辛東國人。涉及到外事的案子,老左可是很清楚,分量有多重。真特麼什麼事都湊一塊了。但是,也不能就這麼不管啊。“叫什麼名字?”先把這個問題搞清楚再說。老左心裡頭其實也特彆好奇,這個家夥讓季老師都那麼要緊,到底是誰啊?“姚前進。”哪怕是和自己老大說話,穀帥也絕不肯多說一個字。“啊?”不過很顯然,姚前進實在是很有名,以至於老左幾乎都沒在腦子裡打轉轉,一下子就驚呼出聲。“你們怎麼把他抓了?”搞什麼搞?難怪季老師都認識這個人,傳聞之中,姚前進確確實實是很多大人物的坐上嘉賓,據說此人中醫水平極高,很多大人物都向他請教養生之道。而老左到底不愧是是搞公安的,腦回路又比普通人要複雜得多,馬上就想到,所謂養生之道,必然會涉及到這些大人物的隱私,那這其中的彎彎繞,外人就更加難以搞明白了。當然,重點是,你一個外人,根本就不必要去搞明白這中間的彎彎繞。知道那麼多秘密,對你有什麼好處?一點好處都沒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知道的秘密越多越不安全。成為卡在大人物脖子裡的那根魚刺,或者成為紮在他們背上的那根針,真的很好玩嗎?大人物反手就能把你碾死!穀帥依舊很平淡地回道:“他嫌疑很重。”“……”老左沉默了幾秒鐘,顯然這個情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需要一點時間來理順自己的思路。“那你們現在去哪?”穀帥答道:“我們現在去市局,找滕局長。”這也是穀帥和王為臨時決定的,剛才在分局大門口這一幕,已經讓他倆心裡明鏡似的,老左隻怕是不會去硬扛季老師和羅首長。即然這樣,那在南門分局突審姚前進,就變得困難重重。一些手段,老左是決不允許他們用上去的。隻要這個姚前進在南門分局被擦破一點油皮,老左都會緊張得不得了。既如此,這口大鍋,還是不讓老左來背了,去市局吧。市局滕文盛局長的肩膀,應該比老左要堅實幾分!說起來,穀帥和王為也是一片好意,純粹為老左著想,不想把他“牽連”進去。至於滕文盛和他們自己,乾的就是刑警的活,想要不得罪人,那是不可能的。他們也沒這個八麵玲瓏的習慣。可是他們明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既然季老師在南門分局見到了姚前進,並且已經跟他老左說了這個事,那他怎可能置身事外?一個處置不當,頭一個被修理的,必然是他老左,不會是彆人。當然了,如果這個事處理好了,那麼頭一個得好處的,也是他,不是彆人。“嗨,你們啊……”老左又氣又急,又有點鬱悶。話說穀帥破案子真是一把好手,家庭背景也不差,怎麼一輪到場麵上這些道道,就永遠都拎不清呢?“事情沒那麼簡單,你們記住,一定要文明執法!”“一定!”“要是惹出什麼事來,我也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保不住你們!”我連自己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