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為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這兩天實在把他累壞了。這可不僅僅是簡單的兩天一夜沒睡,這兩天一夜裡,王為是真的勞心費力,不但要做出正確的推理判斷,還要一連抓捕兩個持槍悍匪,可不是開玩笑的。雖然說,抓捕楊明軒和蔡小力的過程很順利,幾乎沒有遇到任何反抗,都是一鼓成擒,但抓捕過程的緊張,耗費神思之巨,都不是外人能夠想象的。饒是王為正當青春年少,身手敏捷,身體強壯,也感到一陣陣疲勞入骨。所以昨晚上的案情分析會結束之後,申無垠給他們這幾個專案組的主力乾將親自下了死命令,讓他們必須在十二點前上床睡覺,決不允許再熬夜。案子要破,犯罪分子要抓,刑警也不能累壞了。尤其是這批精英刑警,每個都是寶貝疙瘩。王為他們都很堅決地執行了書記的命令,開完會就在賓館住下,呼呼大睡。王為睡得很安然很自在。因為他知道,實際上他的工作暫時已經告一段落了,蔡小力該招供的都已經招供,接下來重點就在於追查焦三七和蘇振雄的下落。這個工作,還是縣局的同誌乾起來更加得心應手。畢竟焦三七和蘇振雄都是雲山人,縣局的同誌更熟悉情況。所以王為可以很放心地睡到自然醒,然後優哉遊哉地去賓館餐廳吃飯。其實這時候已經過了早餐時間,但雲山縣的領導已經特彆交代過賓館餐廳的工作人員,專案組在賓館入住的這段時間,餐廳要保證二十四小時有人,不管什麼時候,專案組的同誌想吃飯了,都要有熱飯熱菜供應。這是硬要求,無論賓館工作人員有多忙,人手多緊張,都必須要做到。其實不用縣領導特彆交代,賓館經理也知道此番怠慢不得,專案組不專案組的先不說,市委書記,市長,省廳常務副廳長這些大領導都在,他敢有半點失誤嗎?當然,縣領導嘴裡還得口口聲聲說是滿足專案組同誌的需要。這叫說話藝術。王為在餐廳端了一碗雜糧粥,一碟鹹菜,一個鹹鴨蛋,再抓了幾個花卷,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埋頭大吃。不過王為這頓早餐,注定是沒辦法好好享受的。剛吃了一個花卷,王為忽然抬起頭來,目光如電,向左邊掃了過去。就在剛才,他忽然有了被窺視的感覺。無數事實證明,像他這種常年在刀鋒邊緣行走的一線刑警,直覺是相當準確的。王為這一扭頭,就揪住了那個躲在一旁向他窺視的人,卻略略愣了一下。那是一個年輕姑娘,穿著賓館的製服,正躲在不遠處探頭探腦地往他這邊張望,王為眼睛毒,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在大會議室幫領導們倒茶水的服務員,年紀很小,王為敢肯定,不超過二十二歲。其實他的身份證年齡也就是二十三歲,還沒滿二十四周歲。但這種二十來歲的女孩,在他眼裡,實在和小孩子沒什麼區彆。就好像唐依依,明明已經出落成如花似玉的美少女,青春靚麗,王為卻依舊當她是孩子,和她在一起,也是哄著她開心的時候居多。王為就笑了,笑著朝小姑娘招了招手。實話說,王為也很好奇,這姑娘“窺視”他乾嘛。應該說,對這個姑娘,王為是可以完全放心的,她必須是最靠得住的人,才會被賓館經理安排在案情分析會上給領導倒茶水。像這樣的特大案件,保密要求是相當高的。事實上,在剛剛案發的時候,具體案情的討論和分析,都是關起門來的,全都是專業人員參與,雲山銅礦的領導都被排除在外。信不信得過他們是另外一回事,萬一造成泄密,犯罪分子聞風而逃,再追究誰的責任還有什麼意義?昨晚上的案情討論會,雲山銅礦領導也沒有參加。至於曾克己,申無垠,杜雙宇這些大領導,那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把他們摒除在外的。不過大家都相信,這些大領導也絕不可能跟持槍搶劫殺人的犯罪團夥成員有任何關聯。小姑娘左右看看,輕咬著嘴唇,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鬼鬼祟祟”的,好像生怕被人發現了。“王大,我跟你說,蘇振雄……嗯,他,他肯定跑到趙老板那裡去了……”小姑娘剛一走到王為身邊,王為還沒開口問她,她就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炸得王大暈頭暈腦。“啊?”王大一時沒回過神來。他是真沒想到,這姑娘一開口就跟他談蘇振雄的事,還是這麼勁爆的內容。“真的真的,我不開玩笑,蘇振雄以前就是幫趙老板乾的,我知道的……他是趙老刀的打手……他打傷我表哥,我親眼見到的……”見王為好像有點不大相信,小姑娘頓時急了,急急忙忙地說道,吐詞又急又快。“等等等等……”王為連忙舉起手,朝她擺了擺,止住了她。他得捋一下思路才行。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解釋頓時戛然而止,屏息靜氣地望著他,等著他發問,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雖然她看得出來,王為好像隻比她大了一兩歲的樣子,充其量不會超過五歲,但不知為什麼,站在王為麵前,她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麵而來。或許是因為,曾克己,申無垠,杜雙宇這些真正的大領導給王為加了成吧,在小姑娘眼裡,能夠在那樣的場合侃侃而談的人,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蘇振雄什麼時候打傷你表哥的?”王為有點疑惑地問道。因為五人團夥中,蘇振雄是最晚出獄的,剛從勞改農場釋放不久,他就參與製造了這起特大血案,所以理論上他應該不可能在這段時間裡去打傷這個小姑娘的表哥。因為楊明軒不會允許他這麼做。楊明軒憋著要搞一票大的,在乾這件大案子之前,楊明軒可不想讓這些家夥在警察麵前再曝光。蘇振雄固然是個狠人,心黑手辣,但蔡小力卻說他沒什麼腦子,應該會聽楊明軒的。“就是以前啊,八年前,他那個時候在礦上,給趙老刀當打手……我表哥也在礦上做事,得罪了他,就被他打了,打得滿嘴都是血,在床上躺了幾個月,告也告不了他,趙老刀有錢,有關係,誰都不敢得罪他……”說到這裡,小姑娘就有點氣憤憤的,眼睛都紅了。王為雙眉微微揚起。趙老刀!他知道這個人。在確定蘇振雄也是持槍悍匪的一員之後,有關他的一切,都被翻了出來。而趙老刀是其中最要緊的一個人。趙老刀,男,四十五歲,雲山縣人,私人礦老板,在雲山銅礦所在的石頭鎮毗鄰的宏陽鄉開礦。石頭鎮和宏陽鄉那一帶,銅礦礦脈相當豐富,除了雲山銅礦管轄的範圍之外,還有很多“野礦脈”,其實理論上這些礦脈都應該屬於雲山銅礦開采。但理論歸理論,跟實際是兩回事。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石頭鎮,宏陽鄉那邊就興起了采礦熱,不少私人老板蜂擁而入,衝進雲山銅礦的周邊開采礦藏。這些私人礦企,隻有極少數是有許可證的,絕大部分都是三無企業。這些沒什麼文化的所謂農民企業家,才不管你上邊是什麼政策什麼規定,他們隻要知道銅礦石供不應求,開采銅礦很賺錢就足夠了。從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中期,國際銅價暴漲,開采銅礦非常賺錢。彆看這些人沒讀過什麼書,沒什麼文化,但他們懂商機,懂得怎麼賺錢。既然銅礦石需求旺盛,而且價格一路堅挺,那麼他們守著一座銅礦山,為什麼不靠山吃山呢?端著金飯碗要飯,傻了嗎?所以,隻要稍微有點能力有點勢力的家夥,就會拉上一幫人上山,轟隆隆就開始采礦。然後銅礦石一車一車運出去,鈔票一把一把換回來。當然,這中間的“競爭”也是極其激烈的,甚至堪稱是殘酷。為了爭奪礦脈的開采權,這幫私人礦企什麼屁事都敢乾,不要說傷人,殺人他們都敢。實際上,在這種血腥的“地盤爭奪戰”中,確實死了不少人。隻不過沒人報案,都是花錢私了了。隻要能在這血腥的爭奪戰中勝出,站穩腳跟,占住幾條礦脈來開采,都能發財。發大財!不過,也隻有勢力最大,下手最狠的家夥,才能笑到最後。趙老刀就是那批笑到最後的人中間的一員。大名鼎鼎。趙老刀本身不是宏陽鄉土生土長的人,隻不過娶了個宏陽鄉的女人做老婆,就這麼點關係,他就敢拉著人馬上山采礦,還堅持到了最後。原因無他,趙老刀舍得花錢。不管是石頭鎮的領導,宏陽鄉的領導還是雲山縣的領導,隻要能管得到礦山的事,隻要他們敢收錢,趙老刀就敢送。這讓他很快就構築出一張龐大細密的關係網,成為他場麵上的護身符。有了這張護身符,趙老刀才能放開手腳大乾一場。才能大把花錢,請來一幫狠人牛人給他當打手。比如蘇振雄這樣的。類似蘇振雄這種狠人,趙老刀手下還不止一個。幾經“拚殺”,趙老刀的“隊伍”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儼然成了礦山一霸,理所當然的,趙老板的銅礦,也成了雲山縣境內最大的私人礦企之一。但他沒任何證件。一個證件都沒有!他就是私采!但沒人能把他怎麼樣,誰叫他有人呢?不但上邊有人撐腰,身邊還有人保鏢,誰敢不服,直接開乾。在石頭鎮和宏陽鄉那些偏遠的礦山,趙老刀簡直就是“老大”,不但其他私人礦企他敢乾,就算是雲山銅礦的護礦隊,惹上他了,他一樣敢乾。說起來,雲山銅礦也算是相當奇葩。整整十年,國際銅價持續上漲,雲山銅礦上千乾部職工,證照齊全,機械化設備齊全,效益卻越來越差,搞到現在,居然連乾部職工的基本工資都沒辦法保障了。說礦上的領導就是一群二傻子,是一群蛀蟲,怕是沒人敢反駁。說到經營企業,發財致富,他們甚至遠遠不如趙老刀。如果人能慚愧死的話,這些礦領導應該死很多回了。對了,趙老刀就是他的本名。一個相當奇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