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陶勝才的時間並不太長。這有幾個方麵的原因。第一個,是陶勝才濫賭,欠一屁股賭債的事情幾乎人儘皆知。九千元將近一萬元的賭債,在效益普遍不好,月工資普遍隻有一兩百元的礦山而言,絕對是個天文數字,不吃不喝需要好些年才能還得起。事實上,陶勝才這些年也不可能不吃不喝,更不可能戒除掉賭癮。第二個原因比第一個原因更重要,就是陶勝才自己的大嘴巴,喜歡到處咧咧。他欠的那些賭債,一部分是在賭桌上欠的,還有一部分則是找人借的現錢。賭桌上欠的賭債,或許還可以混賴,找人借的現錢,卻是無論如何都混賴不了的。每到年關臨近,就是陶勝才最難過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門來討債。偏偏陶勝才這個人,窮得精光叮當的,卻還死要麵子。沒錢還人家,那口氣卻比債主還要大,還要牛逼哄哄,口口聲聲對人說,特麼不就是欠你一點小錢麼?等過幾天老子搞一筆大錢,連本帶利全還給你。信不信到時候老子拿錢砸死你?當時自然是沒人在意,知道他是個大嘴巴,一天到晚除了濫賭,就儘是吹牛。但現在前後一對照,這家夥就真的很可疑了。貌似做內線的話,他是最合適的。他對礦部辦公大樓,經警隊辦公大樓的情況比任何人都更熟悉,加上本身是經警,不會引起彆人的懷疑,還能理所當然地了解整個案子的偵破進度,比普通礦山職工更快一步獲得專案組的消息。不過很顯然,陶勝才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專業的“情報人員”,案發前一天,也就是那一百萬現金提到財務科辦公室不久,他找了個並不十分令人信服的理由,去財務科辦公室竄門,還專門問到那一百萬現金收藏在哪。當時在場的,除了已經犧牲的蔣會計,還有財務科的其他人員。案子沒發生的時候,自然也是沒人在意,反正礦上的財務製度並不嚴,也無人會想到,馬上就會發生這麼凶殘慘烈的搶劫殺人案。現在就不一樣了,這是一個很大的疑點啊。第三個方麵的線索,來自於魏芹。這個女人,這幾年其實過得也相當糾結。就她本身來說,她還是比較喜歡陶勝才的。陶勝才濫賭,大嘴巴,喜歡吹牛等等,渾身都是缺點,但也不是一無是處,最少他長得還行,比陸文遠帥。對於女人來說,這個吸引力已經足夠強大了。更何況,魏芹最開始就是和陶勝才談戀愛的,陸文遠可以算是“第三者插足”。當然,那個時候魏芹還沒有和陶勝才結婚,所以陸文遠確實也有追求她的權力。結果陰差陽錯的,魏芹最終居然嫁給了陸文遠。這其中,有相當大的一份“功勞”要歸於陶勝才自己。是陶勝才自己親手把女朋友推到陸文遠懷裡去的。陸文遠長得雖然不帥氣,個子也不高,嘴巴卻甜,很會哄女人開心。結婚歸結婚,魏芹心裡,始終還是喜歡陶勝才多一些,這就導致魏芹結婚之後,繼續跟陶勝才保持著秘密往來,兩人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在礦上也不是什麼太隱秘的秘密。兩個男人之間的矛盾可想而知。不管是陶勝才還是陸文遠,都認定是對方搶了自己的女人。陸文遠不用說,魏芹是他合法妻子,明媒正娶的老婆,他的“所有權”毋庸置疑。而陶勝才的理由似乎也很充足——泥煤的,老子才是魏芹的第一個男人好吧?她的初夜是交給我陶勝才的!你陸文遠就是個接盤俠,喝的老子的洗腳水!要不是你這個混蛋從中作梗,第三者插足,魏芹就是我老婆,有你陸文遠什麼事?你特麼說老子給你戴綠帽子,老子還特麼的想宰了你呢!宰了陸文遠!這句話,陶勝才親口跟魏芹說了。陶勝才誤以為,他的女人會為他保守秘密。這是很多男人的通病。總是高估自己的重要性,高估自己在女人心目中的分量和地位。總莫名其妙地認為,隻要是和自己發生過性關係的女人,就一定是深愛自己的,會為了自己不顧一切。陶勝才在這個方麵尤其自信。也不能說魏芹就不愛他,單純就感情而言,魏芹確實更加傾向於他這個初戀男友。關鍵魏芹的心理素質太差了。白嬌嬌麵色平靜地在她麵前一坐,眼神冷冷一掃過去,魏芹就吃不住勁,小腿肚子都情不自禁地抽搐起來。白大隊就是有這種震懾力。尤其是對女性嫌犯。當然,魏芹不是嫌犯,因為她並沒有參與這個案子,自始至終,她都是不知情的。不過,要緊關頭,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頭腦清醒,準確無誤地做出最合理的判斷。這可是特大案子,一百萬現金,十條人命!十條人命啊!犧牲者之中還包括她的丈夫陸文遠。要是被卷入到這樣的案子裡麵去,那還得了?還活不活了?嚇壞了的魏芹,基本上沒有讓白大隊費什麼功夫,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全都交代了。陶勝才給自己說過的每句話,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好吧,其實這都不算證據,最多隻能算是線索。陶勝才完全可以自我辯護說,我就是大嘴巴,就是胡咧咧的,實際上我什麼沒乾。怎麼,說話都不可以嗎?吹牛也犯法?問題是,這完全是局外人,完全是旁觀者的眼界。陶勝才不可能保持那麼清醒的頭腦,讓自己在精神上時時刻刻保持著最旺盛的鬥誌。他心中有鬼!所以在王為的攻擊之下,他開始驚慌失措,滿頭大汗。“說吧,你昨天去財務科辦公室乾嘛去了?”王為還是不徐不疾地問道。“我,我串門……我去玩的……”“去玩的?那你問起那一百萬乾什麼?”“我沒問我沒問……”王為就笑了,雙眼微微眯縫,目光如刀鋒一般銳利。“你沒問?你是不是覺得蔣會計死了,就死無對證了?可是你彆忘了,當時財務科李科長也在,他親耳聽到你問的,蔣會計還指給你看了!”“……”陶勝才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禁不住抬起手擦了把汗。“陶勝才,你還是老實交代吧,我告訴你,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畢竟你沒有參與殺人,你手上沒沾血,隻要你老實交代了,我們可以算你自首,甚至算你檢舉立功。到時候法院會考慮這些情節的,酌情對你從輕處罰,不至於挨槍斃。但你要是頑固到底的話,那就隻有死路一條!”陶勝才緊緊抿著嘴,額頭上冷汗澹澹而下,就是死扛著不肯開口。參與審訊的老霍和雲山縣局兩名刑警,情不自禁地交換了一下心照不宣的眼神,都露出了又是興奮又是不屑的表情。都是老刑警了,陶勝才這個模樣,他們見得多了。知道大凡一個家夥表現出這種樣子,就意味著他的內心已經緊張到了極致,繃緊的神經就要斷了,隨時都有可能徹底崩潰。扛是扛不住的!唯一的區彆就在於他還能掙紮多久。但這已經不重要了。老實說,最開始他們把陶勝才找來詢問的時候,基本上隻是例行公事。這樣的特大案子,似乎在大家腦海中已經形成某種思維定式,那就是不簡單,不那麼容易破!這個案子,犯罪分子計劃周密,手段殘忍,火力強大,突擊凶猛,一切都顯得說不出的乾淨利落。大家就更加覺得這案子不好搞。如果陶勝才真是團夥中的一員,那他還待在礦上不走,是不是傻?所以,大家其實都沒抱什麼希望。誰知道審來審去,還真審出了大問題,瞧這樣子,陶勝才分明就是嫌犯之一。好吧,也不知道是自己運氣太好,還是陶勝才太渣!但大家瞥向王為的眼神,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了。不管王為如何的“威名遠揚”,如何的少年早發,剛見到王為的時候,老實說,大家夥心裡頭是有那麼些不服氣的,不要說這兩位縣局的刑警,就算是領著王為過來的老霍,心裡對王為年紀輕輕就“居於高位”也不是那麼心服口服。說到破案,誰服誰啊?你破了幾個案子,就是“神探”,就是專家,合著我們以前破的那些案子都不算數的?但現在,他們似乎意識到,王為確實有點與眾不同。因為老霍是參加了案情分析會的,王為梳理整個案情,尤其是緊盯著楊明軒不放,又把陶勝才牽出來的過程,老霍是全程目睹。一開始他還有點不以為然,覺得王為太囉嗦了,在一個嫌疑並不太大的楊明軒身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而且還不是他一個人浪費時間精力,是拖著整個專案組二十幾位精英刑警跟他一起浪費時間精力。現在看來,還是王為的眼光更準,更敏銳。這不,馬上就要找到突破口了?“陶勝才,你不會天真到以為自己還有機會花那一百萬贓款吧?你傻啊!楊明軒早就拿著錢遠走高飛了,讓你一個人在這裡頂缸……”“不可能!”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王為話還沒說完,陶勝才就直著脖子叫喊起來。“楊明軒不是那樣的人……”王為就笑了。所有人都笑了。陶勝才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頓時大張著嘴,雙眼圓睜,死死盯住了王為臉上的譏笑,滿臉都是驚恐欲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