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計劃的十五分鐘,不知不覺間延長到了四十五分鐘。連秘書同誌都忘了提醒。實在王為提供的情況太驚人了。寶元商貿集團是假的?舒寶元是騙子?這,這是怎麼說的!無論是杜雙宇還是秘書同誌,都被王為驚到了。這個情況如果是真的,那還了得?不過他們誰都沒有吭聲,隻是默默地聽王為介紹他這些天了解到的情況,自始至終,一個字不說,不表態。在確定王為已經全部說完,再沒有什麼要補充的,杜雙宇還是沒表態,隻是瞥了秘書一眼,秘書一個激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小步上前,微微彎腰,低聲說道:“米總,王為同誌,杜書記還有其他公務安排……”這就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米蘭連忙站起身來,眼望杜雙宇,眼中頗為期待——杜書記,我們該說的都說了,你好歹也表個態吧?有什麼吩咐,請交代下來!杜雙宇笑了笑,主動伸手和米蘭還有王為都握了一下,卻還是不置一詞。米總隻好很鬱悶地跟王大隊一起離開了杜書記的套間。秘書同誌倒是很客氣,一直送他們樓梯口,揮手作彆。“他什麼意思?”米蘭一直憋著,憋到車上,再也忍不住了,雙眉緊蹙,說道。“成不成,倒是給句話啊。”“現在這算什麼?”米蘭來的時候,可是抱著極大的希望。在她想來,既然杜雙宇和聞開疆的矛盾都已經公開了,那麼自己給他提供這麼大一顆炮彈,他沒理由不歡欣鼓舞。明擺著的,隻要這個事坐實了,舒寶元非垮不可。舒寶元和寶元商貿集團一垮,全力給他們背書的聞開疆必定會受到牽連,就算不倒,也是威風大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麼強勢了。極有可能在邊城呆不下去,最終調走了事。假如他牽涉頗深,甚至能不能保住這個級彆和職務,都很難說。聞開疆去職,最有希望接任市長位置的,自然就是杜雙宇。老書記離休,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到時候,杜市長豈不就順理成章變成了杜書記?隻不過現在這個杜書記是副的,將來那個杜書記,就是正的,名正言順的市委一把手,邊城一哥!基於此,難道杜書記不應該表示個態度嗎?最起碼,你也幫王為取消這個處分啊!不讓你提拔重用什麼的,你把這個處分取消了,不算多難吧?西城分局肖世高,可扛不住那麼強勢的杜書記!要知道,杜雙宇是管乾部的。你不敢得罪聞市長,難道就敢得罪杜書記了?一句話沒有!米蘭覺得自己好沒麵子。尤其還特特把王為帶到杜雙宇麵前,本來以為杜雙宇會給個臉麵,當場表個態的,誰知是這樣的結果。米蘭已經在心裡恨恨鄙視了杜書記一把。“他已經表態了。”王為卻笑起來,神態輕鬆,語氣就更輕鬆了,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米蘭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他要是有意見,會聽我們講這麼久?不管我說什麼,他都認真聽著,連一個字的批評都沒有。真要是沒點想法,根本就沒這個必要,直接把我們趕走了。”米蘭頓時雙眼一亮,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米蘭嘴角漸漸浮起了一絲笑容。不得不說,王為的直感就是那麼敏銳,哪怕他再年輕,再沒有場麵上的閱曆,卻還是能透過現象,一眼就看到本質。事實就是如此。倘若杜雙宇不願意和聞開疆開戰,想要安於現狀,就會直接把他們趕走了。今兒這個事,隻要傳到聞開疆耳朵裡,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哪怕杜雙宇不想“戰鬥”都不行,聞開疆絕不會相信他“毫無惡意”。開什麼玩笑,你老杜又不是什麼聖人門徒,溫良恭儉讓!你都想往死裡整我了,難道我還能束手待斃不成?“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稍頃,米蘭問道,斜眼瞥向王為,無儘的嫵媚中帶著一絲頑皮之意。在最親近的人麵前,米總偶爾也會露出本相。“按照原計劃辦。這個事,還得靠我們自己,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和證據,杜雙宇是不會表態的,他也不會跟我們局領導去打招呼,就當從來都沒發生過今天的事。”米蘭一想,果然是這麼回事。杜雙宇要是給肖世高打招呼,讓他們撤銷對王為的處分,就等於明白告訴聞開疆,他插手進來了,聞開疆立馬就會警惕起來。處分一個最基層的小警察,自然是完全不放在聞開疆心裡,他很可能就是隨口給下邊人打了個招呼,就有人第一時間把市長的指示傳達給肖世高等人知道。至於那個小警察將來的前景如何,會不會就此折戟沉沙,永遠改變人生軌跡,那不在聞市長的考慮範圍之內。小人物罷了,值得什麼!杜雙宇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如果插手,聞開疆會馬上從頭至尾好好捋一遍這個事情,看看自己有什麼地方存在失誤和漏洞。聞開疆那麼強勢,可不是因為他會拍桌子發脾氣,而是因為他的行事作風嚴謹,很少有人能在他眼皮子下邊搗鬼。如果不是王肇毅親自引介,他對舒寶元和寶元商貿集團,絕不會那麼傾心信任。當然,王肇毅引介隻是前提,後邊主要是靠舒寶元自己經營了。事實證明,舒寶元經營得很好。王肇毅不止引介一個舒寶元給聞開疆,而真正搞得風生水起,名聲在外的,目前就隻有舒寶元。這家夥是個人物!所以現階段,王為也不希望杜雙宇那麼早就乾預進來,反倒會捆住他手腳,讓他不好活動。“就是這樣,他雖然自稱是邊城人,已經很久沒回來過了,在咱們邊城搞風搞雨,那麼大一個場麵,總也要靠我們本地人給他撐起來……”米蘭撅了撅紅豔豔的嘴唇,有點小得意。隻要是在邊城找的人,米總就不信找不到一個突破口。“哎,到時候,可能向你借個人用一下啊……”說到這裡,米蘭臉上忽然露出促狹的表情,眼珠子骨碌碌亂轉,顯然不懷好意。王為嘿嘿一笑,倒也沒有特彆的提高警惕。彆看米總在商場上呼風喚雨,聰明過人,在王為眼裡,左不過是一些女孩子家家的小心思,能瞞得過誰?相比起尼桑車裡的輕快氣氛,唐氏集團公司總裁辦公室的氣氛,就要凝重得多了。偌大的總裁辦公室,就隻有兩個人。唐威,葛文宏。厚厚的天鵝絨窗簾並沒有拉上,窗外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傾灑進了屋裡,屋子裡的氣氛,卻依舊很壓抑。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麵前的茶湯清香嫋嫋,卻誰都沒心思去碰一下,兩個男人都沉默著。“唐總,情況越來越嚴重了……”沉默良久,葛文宏終於開口了,開口之前,輕輕歎了口氣。對葛文宏來說,這種情況非常罕見。彆看葛文宏一貫陰沉,不苟言笑,那是他的性格使然,但他很少歎氣,不管遇到多大的難題,從來都是運籌帷幄,奮戰到底。歎氣,不是葛總的特點。但這段時間,葛總越來越喜歡歎氣了。不是葛總轉了性,實在情況正在快速變得糟糕。根據這幾天彙總的情況來看,唐氏集團下邊很多人,很多分公司,都把錢投到了寶元商貿集團,其中不少是公款,流動資金!居然沒有人向總公司彙報。等到唐威和葛文宏得到消息追查下去,才發現情況已經變得極其嚴重,不但流動資金幾乎告罄,不少分公司甚至還從銀行貸了款,一股腦奉送給了舒寶元那個死光頭。一切都是在很短的時間內發生的。看似龐然大物的唐氏集團,猝不及防之下,資金鏈忽然就麵臨斷裂。再向銀行貸款,明顯不可能。邊城各大銀行全都在緊縮銀根,和舒寶元對抗。唐威雙眉緊蹙,眼睛裡全是血絲。可見這幾天,唐總都沒有睡好。不過唐威沒有發火。事已至此,發火並不能解決問題。“把要付錢的地方都仔細捋一遍,能停的先停下來,實在不能停的,想辦法拖一兩個月……”終於,唐威開口說道。葛文宏搖頭,臉色沉重。“有些錢是拖不得的,本來就已經拖了好久,再拖下去,人家不乾了。昨天已經有三起來討工資的了,還有兩起討貨款……都要過日子啊……再有,省裡那邊的錢,也是拖不得的……”唐威咬了咬腮幫子,額頭上青筋暴綻。他當然知道葛文宏說的是實話,情況他比葛文宏還清楚。這畢竟是他自己的家當!辦公室又陷入到難言的沉默之中,氣氛越來越壓抑。“要不,再乾一票?”又不知過了多久,葛文宏說道。雖然整個總裁辦公室就他們兩個人,而且隔音條件甚佳,葛文宏還是習慣性地壓低了聲音,把腦袋往唐威跟前湊了湊,眼睛後邊的雙眸之中,精光閃耀。唐威猛地一震,僵在了那裡,良久良久,才長長出了口氣。“下河容易上岸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