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去的地方,不是天南大飯店,而是省裡的小招待所。到得這裡,王為對杜雙宇的觀感,略略有所不同。實話說,王為腦海中,並沒有太多關於這位杜書記的記憶。畢竟在那個時空,王警官和杜書記之間,身份地位相去太遠,有關杜雙宇的一切,王為基本上也是道聽途說。小道消息對這位杜書記,也沒太多的好評,但相比強勢無比的聞開疆,又要稍好一些。王為知道,場麵上這些大人物,風評好不好,其實普通老百姓都不過是霧裡看花罷了,哪裡能夠知曉多少內情?但杜書記最後的結局,王為倒是知道的。不大好。受了舒寶元的牽連。舒寶元案子,在另一個時空曾經發展為一個特大案,非法集資涉及到數以億計的金錢,而且不僅僅是在邊城,後來又發展到了雲都。舒寶元在邊城非法集資獲取大量金錢之後,以此為基礎,建立起了自己的“商業帝國”,當然,是個空殼子。惟其如此,反倒顯得特彆好看。原因無他,同樣是一千萬,如果用來辦實業,也許投進去基本連水花都不起一個,但用來裝點門麵的話,那可真是金碧輝煌,富貴無比。任誰見了,都不會懷疑,舒寶元是個紮紮實實的香港大老板,錢多得沒地方放。所以他才能把“生意”做到雲都去,並且在雲都也大撈了一筆,據說所得不比邊城少。隻是因為雲都的經濟體量遠在邊城之上,因而造成的損失和混亂不如邊城那麼明顯。舒寶元非法集資案,前前後後幾年才最終露陷。這幾年間,邊城的政界也發生了一些人事變動。最主要的人事變動就是市委老書記退二線,聞開疆如願以償,坐上了市委一哥的寶座。而他遺留下來的市長位置,後台強硬的杜雙宇老實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去。邊城的“雙龍會”就更加鬥得激烈好看了。但兩個人到底也沒分出個勝負來,齊刷刷在舒寶元案子上栽了大跟鬥。兩人先後去職。而且,是杜雙宇先去職,聞開疆又扛了幾個月,最終沒扛住,也被擼了。有好事者據此說,到底還是聞開疆贏了,杜雙宇輸了。但多數人並不認同這個說法,隻能說,兩人的身份地位不同導致了這樣的結果。經濟案子爆發出來,首當其衝的,肯定是市長,市長管經濟建設嘛。雖然說,二十一世紀初,黨政分工還不是那麼明確,至少書記管帽子,市長管票子已經成為場麵上的共識。儘管舒寶元案是聞開疆在市長任上開始的,案發之時,聞開疆已經是市委一哥,被推上前台去迎接暴風驟雨的,自然就是杜雙宇了。而且,杜雙宇似乎也並不如何冤枉。他接任市長的時候,舒寶元還在邊城呼風喚雨,杜雙宇和他之間,頗有交集。固然大家都知道舒總是聞開疆書記的好朋友,卻並不妨礙舒總跟杜市長也變成好朋友。事實上,杜雙宇對於自己一直沒辦法深入接觸舒寶元深感不滿。那段時間,在邊城,舒寶元就是財神爺的代名詞啊。這個財神隻顧著跟聞開疆眉來眼去,不把杜雙宇放在眼裡,杜書記自然很不爽。隻不過聞開疆對這這一塊防備得很嚴,杜雙宇一時間不得其門而入。後來終於正位市長,名正言順主管經濟建設了,縱算聞開疆仍然防範甚嚴,舒寶元為了自己的“生意”能繼續順利搞下去,也得給杜市長幾分麵子。故此最後杜市長受牽連倒台,也隻能說是咎由自取了。當然,他們的受牽連,也並不是和老百姓所想象的那樣,丟官去職,受牢獄之災,不過是被內部處理,降級使用而已。後來時過境遷,又相繼走上了比較重要的領導崗位。這也是場麵上的特色,不足為怪。杜雙宇不住明顯更加奢華的天南大酒店,而是住在省裡小招待所,畢竟要好一點。其實說白了,王大隊這是高估杜書記了,杜書記不是不願意住天南大酒店,關鍵他這回到省裡是來開會的,住小招待所方便。再說了,天南大酒店也就是名氣好聽,論起實際的來,也不見得就比省裡小招待所強上太多。這是專門招待場麵上高級人物的。沒到那個級彆,你有錢也住不進來!當然,王大隊是有資格入住的。論級彆,小招待所的一個服務員可能都比他高,享受副科級待遇甚至正科級待遇的樓層服務員,絕不是什麼笑話,還有正廳級和尚呢。關鍵王大隊身上背了個二等功的勳章,憑這個,他有資格入住。王大隊原以為米蘭是約了杜雙宇吃飯,到了小招待所一看時間,還不到下午五點,就知道自己想左了。杜書記再平易近人,也不大可能放下架子和自己這樣一個小警察同桌吃飯。哪怕是米蘭的麵子都不行。除非因緣際會,在某個很多人都參與的宴席上,捎帶上王為,讓他在杜書記麵前露個臉還差不多。但那種露臉,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還真不好說,哪裡比得上眼下在小招待所單獨“覲見”?倒不是說杜雙宇架子多大,不願意給米蘭破個例,關鍵人家杜書記是真沒時間。眼下雲都和邊城之間,靠得就是個公路交通,並且還不是高速公路,高鐵什麼的,更連這個理論都還沒人聽說過,杜雙宇貴為市裡的副書記,也不是經常能跑回省裡來的。很不方便啊。他必須充分利用這幾天開會的時間,辦理很多很多的事情。米蘭王為想要陪他吃個飯,殊不知杜書記還要陪很多很多其他要緊的人物吃飯呢。杜書記在邊城是人人需要仰望的“大個”,到了雲都,隻好算個蘿卜罷了,說小蘿卜頭有點誇張,但這個蘿卜還真的不多大。不過杜雙宇到底是在省裡大機關當過官的,還當過雲都的區委一哥,在小招待所還有點麵子,給分配了個套間。米蘭帶著王為來到杜雙宇住的套間門前,杜書記的秘書早已在微笑迎候,請米總和小王入內。看得出來,秘書對米總是真的比較客氣,笑容明顯不一樣,而對王為同誌,老實說,沒怎麼放在眼裡。雖然他也聽說過,這個王為不是個省油的燈,甚至還一度將杜遠洋副市長逼到了牆角上,卻也不算什麼。事實上,在秘書眼裡,連杜遠洋這種普通副市長,都不算多麼了不得的人物。杜雙宇是市委的副職,杜遠洋是政府的副職,級彆一樣,甚至杜遠洋資曆比杜雙宇還老,然而論實權,秘書覺得兩人完全沒有什麼可比性。杜雙宇手裡捏著帽子啊!比如說,他這個秘書,在杜雙宇身邊工作幾年,一旦外放,最起碼也是個常務副縣長,甚至副書記,再搞兩三年就有可能轉正。杜遠洋的秘書,能有這種待遇嗎?杜遠洋的秘書如果外放,能在市政府下邊的局委辦鬨個不怎麼靠前的副職,就算是杜市長很給力了。那還得杜書記批!杜書記的秘書同誌眼高於頂,也就在情理之中。秘書同誌對米蘭客氣,倒還不是因為米蘭是唐威的老婆,關鍵還在於米蘭本身是個大美女。秘書同誌很清楚,經常在領導身邊出沒的大美女,是千萬怠慢不得的。誰知道這個是不是“主母”?饒是如此,秘書同誌還是微笑著提醒了米蘭一句:“米總,還有十五分鐘。十五分鐘之後,杜書記就有重要議程待辦。”這是告訴米蘭,彆磨嘰,讓你“表弟”在杜書記麵前露個臉就行,隨便說上幾句,杜書記記住了他,將來時機合適,少不了給他點好處。米蘭臉色微微一變,似乎略有不悅,她還沒有開口,王為就已經笑了,微笑著說道:“十五分鐘足夠了。謝謝!”秘書同誌不由得瞪了瞪眼睛,神色嚴厲。這小子,不知道自己即將要“覲見”的,是什麼人嗎?這麼嬉皮笑臉,一點都不莊重。這樣的,杜書記可不待見。照理,米蘭也算是杜書記的老朋友了,應該知道杜書記的脾氣,怎麼不事先叮囑她表弟幾句?看到王為吊兒郎當的神情,秘書心中不喜,也懶得提醒他了。碰釘子是他自己的事。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總要狠狠碰機會釘子,碰得頭破血流才曉得厲害。至於那些碰得頭破血流還死不悔改的頑固派,就讓他們去死好了,誰耐煩管那麼多?王為自然也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一樣的懶得給他解釋。二哥我就是這樣的脾氣,就是這樣的笑臉,你咬我啊?看不慣?看不慣憋著!哥這是給你的“主子”送一場榮華富貴來了,知道不?米蘭生怕秘書同誌惹惱了王為,以此人的二杆子脾氣,他真有可能隨時發作,當下扯了扯王為的衣袖,低聲說道:“走了,進去吧。”王為又咧嘴向秘書同誌一笑,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這才跟在米蘭身後,走進杜書記住的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