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懷山住在邊城骨科醫院。邊城市骨科醫院規模不大,一般這樣的專科醫院都不是什麼大醫院,但治療骨折確實有一手。段懷山算是老邊城了,肩膀碎了沒去人民醫院,直接讓司機開到骨科醫院。王為到的時候,段總正躺在病床上生氣呢。這倒黴催的!挨揍,打碎肩膀,段總覺得沒什麼。他本來就是草莽出身,十幾歲開始打架,到現在也不知和多少人乾過架了,受傷掛彩是常事,目前肚子上都還有好幾道傷疤。雖然帶一堆人去被人家一個人鎮住是有點丟臉,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段總生氣的是,這頓打白挨了。就剛才,唐總親自打電話給他,這個事到此為止,讓他好好養傷。跟著唐威這麼多年,對老大的性格,段懷山是再了解不過了。他說了到此為止就是到此為止,不能再節外生枝。唐威不多話,故而說一句算一句。手下人都知道他這個性格。也就是說,他不能再去找王為的晦氣。這才是讓段懷山最鬱悶的。憑什麼?哪怕那小子是個警察,段總也不怵他,找機會非得讓他見識見識段總的本事。這麼多年,段總還沒吃虧不找回場子的先例。但老大的命令,他也不敢違背。越是跟唐威時間長,跟得緊的人,就越是知道,大事上邊,不能和老大對著乾。什麼是大事?和錢無關,和女人才有關。這個事,明顯是把米蘭也攪合進去了。段懷山就很謹慎,絕不胡亂去打聽。男人最在乎的就是這個。這樣的事,你打聽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就越招唐威的嫉恨。彆沒事找抽!看來這口氣,短時間內是隻能咽下去了,隻有看將來,時間長了,能不能有機會找回場子。不過段懷山再也沒想到,王為會找上門來。所以,當王為那滿是壞笑的臉出現在眼前時,段總是真的大吃了一驚,條件反射的想要喊人,才突然發現,病房裡除了他,一個人都沒有。本來在醫院照顧他的老婆剛才湊巧出去買東西了。誰住院會帶著保鏢啊?再說了,段懷山平時也沒有什麼保鏢。整個邊城,也就唐威有一個酷到沒朋友的貼身保鏢。其實段懷山覺得那也是沒必要的,邊城畢竟不是境外,沒人隨時要取唐總的性命。不過有這麼個打黑拳出身的貼身保鏢能瞬間頭提升逼格倒是真的。無論何時何地,唐總都要表現出邊城首富應有的派頭。據段懷山所知,小高跟著唐威這幾年,壓根就沒什麼機會出手。唐威在邊城的地位,無論哪條道上都已經很穩定了,沒人向他挑戰。不是說彆人不想當老大,關鍵當老大是要付出代價的,代價太大的話,就沒必要冒險了。當然,聽說有些見不得光的事,都是小高暗中處理的。但也隻是聽說而已,段懷山很聰明,絕不深入去打聽,更不會去調查。所以,在這個沒彆人的單人病房,段總忽然覺得自己好孤單好無助。這個壞家夥難道還想再打他一頓?但是下一刻,段懷山就放心了。因為他看到了王為手裡提著的一兜水果。就幾顆蘋果,沒彆的,這也太七十年代水平了吧?不過,手裡提著水果,最起碼證明,王為不是來找茬的,倒是讓段總懸著的一顆心瞬間回到了腔子裡,原本有些驚慌的臉色,也瞬間變得十分嚴肅,橫眉冷對著王警官。“怎麼,段總還在生氣呢?”王為卻像是老熟人似的,對段懷山的憤怒視而不見,就這麼拉了條凳子,在段懷山的病床前坐了下來,嬉皮笑臉地說道。“哎呀,我當時也是沒辦法,你想啊,你帶著那麼多人在我爸那裡鬨事,我要是不撂倒你,根本就沒辦法鎮住你那幫小兄弟。場麵要是失控了,造成巨大的損失,對你我都不好,是吧?”“咱們做警察的,還是喜歡把事故消滅在萌芽狀態。”王為說著,一臉的理所當然。段總幾乎一口老血就要噴出來了。有這麼強詞奪理的?真無恥啊!“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不然就會被抓起來了,是不是?”段懷山強忍住噴他一臉鹽汽水的衝動,冷笑著說道。“是這樣!”誰知王為卻猛點頭,一副“你還真說對了”的模樣。“其實,要我說,段總,你壓根就不是乾這種活的人。唐總在這個事情上失誤了,最少我是這麼認為的。你段總是什麼人?在咱邊城市,那是能排得上號的人物。這種栽贓陷害,偷雞摸狗的事,根本不應該由你親自出麵。你看,搞到現在這樣子,多不好?”王為邊說邊搖頭,仿佛很為段懷山抱不平。段懷山就笑,冷笑。“你這挑撥離間的水平也太次了吧?”王為卻認真起來,很嚴肅地說道:“段總,你誤會了,我還真不是挑撥離間。沒那個必要。昨天我已經和唐總見麵談過了,是個誤會。所以,我挑撥離間你們,對我沒什麼好處。”“那你來乾什麼?”段懷山還在冷笑。“我就來看看你,我覺得你是條好漢,很對我的胃口。”王為隨口說道。段懷山又略略一愣。這話說得,夠老氣橫秋啊。如果王為年紀和他差不多,是個老油條警察,這麼說話,段懷山就不會覺得違和。但王為偏偏隻有二十來歲,比自己小了一半都不止,卻說出這種話來,有點不倫不類啊。“謝了!”段懷山哼了一聲,說道。但不管怎麼樣,王為這句話還是讓段懷山心裡舒服了不少。講義氣,夠光棍,這也是段懷山一直以來都很自豪的性格,這麼多跟著唐威的老兄弟,隻有他們少數幾個能脫穎而出,漸漸變成人上人,也是有原因的。其他的,都沉淪了,不是被關在大牢裡,就是斷手斷腳,終身殘廢。還有的,直接丟了命。一將功成萬骨枯,用在這裡也一樣的貼切。“老段,我真不跟你開玩笑,我就是這麼覺得,所以才過來跑這一趟。”誰知王為得寸進尺,直接叫上“老段”了。而且還十分的自然,沒有絲毫的拗口。以王為的心理年齡,基本和段懷山同年,這麼叫也不算多麼離譜。“我剛去了解了一下,你的傷沒有想象中那麼重,骨頭沒粉碎,就是裂開了……這樣的話,大約有兩個月就差不多可以痊愈了……”王為絮絮叨叨地說道,居然有點小得意。說起來,他手下還是很懂得拿捏輕重的,當時那情況,能把分寸拿捏到這樣的地步,又有進步了。段懷山冷冷望著他,冷冷說道:“王警官,彆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想讓我原諒你是吧?想和我交朋友是吧?”“對。”王為連連點頭。“也行,隻要你把自己肩膀打碎,和我躺一間病房,我就認你這個朋友。”段懷山硬邦邦地說道。王為就笑,嬉皮笑臉的,說道:“老段,這個其實沒好處啊。我也下不去手,是吧。這樣吧,這筆賬算我欠著你的,將來如果有機會,我給你擋一刀。”“要是沒機會呢?”“沒機會,那就是你欠我的,活該。”王為還是嬉笑著說道。換做任何人聽了這話,都會忍不住一口鹽汽水噴他臉上。一點誠意都沒有嘛!當我老段是三歲小孩隨便騙?但王為還真沒看錯,段懷山果然不是尋常人,居然一口就答應了。“好,就是這話。”“行,我等著你出院,到時請你喝酒。”王為笑著說道,從網兜裡取出一顆紅富士。“現在我先給你削個蘋果吃。”然後,段懷山就有幸欣賞到神級削蘋果表演。床頭那把小水果刀在王為手裡,就仿佛活過來了一樣。不要說見過,段懷山甚至從未想過,一個人削蘋果能削到這樣“藝術”的水準。王為削蘋果削得很快,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的每個動作都很連貫,很清晰,讓一旁的段懷山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刀的深度都是一樣的。等王為把一個蘋果削完,讓人覺得,這蘋果就該是這樣的,天生不長蘋果皮。“我靠,你這是削蘋果還是玩刀?”看看那個蘋果,再看看那連成一串的蘋果皮,段懷山怔怔地問道。“玩刀。”王為老老實實地答道。這話沒有撒謊,削蘋果確實就是王為練刀的方法之一,而且不僅僅是削蘋果,鴨梨,菠蘿,甚至冬瓜葫蘆瓜等等,隻要是能削皮的東西,都能被王為用來練刀。這是師父教的。越是嬌嫩的東西,越是能練手感。手感不好,進刀的深淺難以掌握,永遠都成不了高手。真正玩刀的高手,不是一刀斃命,而是你想怎麼殺就怎麼殺,想從哪裡殺就從哪裡殺,想殺成什麼樣就殺成什麼樣。就好像古代,能夠行淩遲之刑的劊子手,全國都找不出幾個來。個頂個都是一等一的刀手。“靠,你到底是個特麼的什麼警察?”段懷山也有點搞不懂了。“好警察!”王為笑著答道,語氣很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