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眾人都驚呼起來。誰都沒想到,這老頭脾氣這樣爆,竟然敢在派出所裡動手,而且是打警察。“王為,注意……”二警區的負責人陳鵬隻來得及這麼喊一聲。他隔得比較遠,根本不可能及時過來阻止喬克庸。當然,陳鵬喊這一聲,其實是提醒王為,要克製。至於說喬克庸會傷到王為,陳鵬倒是不太擔心。畢竟喬克庸快六十了,年老力衰,王為才二十出頭,還是警校畢業,這樣都能吃虧,這警察不用混了,回家賣紅薯去。陳鵬是擔心王為一時衝動,傷到了喬克庸。不管怎麼說,喬克庸也是市衛生局的副局長,老乾部,在這小小邊城市,要算是個人物了。就算見到他們市局的頭頭,都是平起平坐的。可惜,陳警長這句提醒,沒起到應有的作用。王為就這麼定定的站在那裡,雙眼微微眯縫,盯住了急衝而來的喬克庸。當人高馬大的喬克庸伸手劈麵抓過來,說時遲那時快,王為手一伸,就搭住了喬克庸的手腕,一翻一轉,“哎呦”聲中,喬克庸高大的身材立時反轉,整個人向著辦公桌趴下去,上半身壓在王為的辦公桌上,右手已經被扭在背後。“哎呀,哎呀,混賬東西,你敢打老子……我跟你沒完……哎呀哎呀……”喬克庸整張臉都壓在桌麵上,嘴裡還在不住叫喚,額頭上滲出了點點汗珠。“喂,你乾什麼?”“放手,快放手……”“特麼的,這是我們喬局長……”跟著喬克庸一起過來的兩名男子看到這一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即急得跳腳,喊叫聲震動屋宇。一邊喊一邊向王為擁過來。“都給老子站住!”王為猛地一聲暴喝,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特麼的,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在派出所襲警!”“不知道這是犯罪嗎?”“都特麼欠收拾是吧?”這一瞬間,王為看似青澀的臉一下子變得猙獰起來,眼神冰冷如刀,倏忽掃了過去。衛生局那兩人頓時就停在當地,腳下如同沾了膠水一般,再也不敢向前移動一步。他們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完全看得出來,這小警察不是在開玩笑,他們真敢衝過去,王為絕對真敢收拾他們。瞧這家夥收拾喬局長的動作乾淨利落,明顯是練過的。他倆就算一起上,也不見得是王為的對手。而且這裡畢竟是在派出所,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呢。“快放開,我們是市衛生局的,這是我們喬局長!”人是站住了,嘴裡卻沒有閒著。“王為,放開!”陳鵬終於趕了過來,氣急敗壞地說道。王為點點頭,正準備放手,辦公室門口光線一暗,又有人來了。“怎麼回事?”一個很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周副局長。無巧不巧的,西城分局周副局長恰好在這時候到了紅玉派出所,並且出現在二警區大辦公室門口。陪在他身邊的,是紅玉所指導員張海華和副所長李民主。劉強去市局開會去了。“周局長周局長,你來得太好了,你看你看,這像什麼話?啊,像什麼話?這特麼的簡直就是土匪……”衛生局那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看到周副局長就好像看到了救星,立即就衝著老周大喊大叫起來,顯然彼此之間比較熟悉。“王為,你怎麼回事?”周副局長眼睛一掄,就揪住了正摁住喬克庸的王為,怒聲質問。緊隨其後的李民主,毫不掩飾地露出了譏諷的笑容。就知道這小子那麼囂張跋扈,遲早要捅大簍子吃大虧,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李民主心裡這爽啊,也是沒誰了!張指導員卻是滿臉震驚,還帶著憤怒。當然,他憤怒的是王為,以場麵上混的人這尿性,張海華不大可能去憤怒比他職務級彆更高的喬克庸。撇開衛生局和公安局的區彆不談,單以級彆而論,喬克庸比他高得多了。不和領導對著乾,是場麵上最基本的原則。張指導員心中特彆憤怒還在於,紅玉所眼下到了最要緊的關口,或者說邊城市公安局很多派出所都到了要緊關口——級彆調整。在此之前,紅玉所隻是正股級架子。他這個所裡的二把手,頭銜也隻能是指導員而不是教導員。因為嚴格按照編製,西城公安分局也才是正科級架子。但事實上,全省公檢法機構,這幾年都在升級。邊城算是落實政策比較滯後的,周邊的兄弟地市,基本上都已經調整級彆完畢。公安分局理論上還是正科級架子,但人員多數高配。比如西城分局局長由西城區副局長兼任,分局二把手以前稱教導員,現在改叫政委。升格為副處級了。兄弟地市的很多縣局和區分局政委,一般還要在後邊打個括號副處級,以表示級彆的調整。總之這就代表著一種身份上和地位上的提升。對他張海華來說,這個也是特彆重要的。以前他叫張指導員,馬上就要改為張教導員了。級彆上了一個台階,待遇自然也是水漲船高。雖然說,這輩子他不大可能離開公安係統去其他單位工作,這個指導員教導員的最大區彆,也就是工資上有些變化,實權是一樣的,不過副科級聽著就是比正股級提氣。在一個凡是都講究級彆,資曆的國度,這個是真的很要緊。這樣關鍵的時刻,張海華自然是不希望出現任何紕漏。但這個王為,卻直接把市衛生局的副局長摁在了桌麵上。簡直了……“報告周局長,這個人襲警!”王為嘴角一翹,很平靜地答道,不等周副局長開口,王為又補充了一句。“他先動手的,這裡每個人都看見了!”補充的這一句果然起了作用,將周副局長到嘴邊的一句“胡說八道”給硬生生地逼了回去。王為對他們的心理太了解了,因為喬克庸衛生局副局長的身份,自然而然就“豁免”了襲警這個罪名。在他們想來,所謂襲警,隻能是犯罪分子,底層人員襲擊警察,怎麼可能出現在喬克庸這種有身份有地位的領導同誌身上?身為警察,在自己的辦公室,麵對襲警者還要以“他先動手的”這樣的話語來為自己辯護,王為也很無奈。但這就是事實,不服也得服。王為畢竟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人。這也是他上回答應放過康濤的原因。很多時候,鬥爭是要講策略的,必須參照現實來。“你先放開!”當著這許多人的麵,周副局長當然要端起架子來,板著臉喝道。“是,周局長!”王為表現得很守規矩。二十年公安係統摸爬打滾,王為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守規矩”的重要性,哪怕你實際上很不守規矩,但表麵上一定要這樣表現。這樣才不容易被人抓住話柄。不過,在執行周局長命令的時候,王為也還是先做了個動作。他俯下身子,貼到喬克庸耳邊,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喬局長,我警告你,不要再襲擊警察,不然,我還會收拾你。不信你就試試!”聲音不高,卻恰好讓靜悄悄的辦公室裡的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楚。周副局長和李民主也聽得清清楚楚。說完這番話,王為嘴角一翹,又露出那種淡淡的,似乎對一切都無所謂的笑容,鬆開了摁住喬克庸的手。“你,你混蛋,你狗膽包天……”喬克庸猛地一抖,站直了身子,一張臉憋得通紅,伸出手指,指著王為的鼻子,氣得整個人都抖個不停,真讓人擔心他下一刻就會氣炸了肺。王為還是淡淡地盯著他,既不還嘴也不退縮,就這麼看著。不過那眼神,任誰都看得明明白白——老家夥,你敢再動手,我就敢再收拾你!哪怕周副局長在場,所裡領導都在場,也一樣阻攔不住。絕不含糊!這人的二杆子脾氣徹底發作了。不然,在另一個時空,怎麼會被人叫做王二愣子?陳鵬眼見情形不對,立即上前,攙住喬克庸的胳膊往外拉,嘴裡一疊聲說道:“喬局長喬局長,消消氣消消氣,誤會誤會……來來,這邊坐這邊坐……”他是真怕喬克庸一個忍不住又動手。這要是再被王為摁住,丟臉就丟大發了,這仇也結深了。雖然王為並不是他的親信心腹,怎麼說也是他二警區的人,管教無方,他這個負責人是有責任的。至於嗬斥王為,陳鵬想都不想了。沒看那小子梗著脖子呢!這當兒誰開口訓他都有可能被毫不客氣頂回去。無緣無故的,丟這個臉乾嘛?“周局長,你說,你們是怎麼教育下邊的?咹?這個人,這家夥他胡說八道,他憑什麼說我兒子是殺人凶手?”喬克庸倒是沒有再犟,順勢就被陳鵬拉了回來,卻又衝著周局長發火。“道歉,道歉,你們公安局,派出所,必須向我道歉!”“這樣的人,你們要是不處理,我就給市裡打報告,給省裡打報告,還無法無天了……”老頭子氣得臉都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