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總以為,由下界飛升成仙之後便再無所求。
殊不知,天界也分三六九等。
九重天為人仙之界,三十六重天乃金仙之界,而三十六重天之上便是天外之天,乃神域所在。
唯有鴻蒙所化的至高之神,方可掌一界神域。
“像這樣的神,我聽我家沈衍說,一開始從鴻蒙之中隻化出了六個。”
饕餮聽林十安講完,不由得嘶了一聲,“那這麼說,晏子修就不是飛升,而是回來了?”
“嗯。”林十安點了點頭。
“嘖,我就說麼,一個凡人怎麼可能召的動我。”
林十安無語的看了他一眼,“你被人召下界當飯桶用,吞了一個化工廠你還光榮嗎?”
“嗬。”饕餮環起手臂,反唇相譏道:“他是凡人的時候你才能跟他打個平手,你就牛逼了?”
林十安倏地咬牙,“我倆那是勝負未分好不好?”
饕餮撇了撇唇角,敷衍的道:“行行行,是是是,你雞兒小你說了算。”
林十安立刻擼袖子,然後攥起拳頭道:“你又想打架是不是?”
“你以為我怕……”
饕餮的話還沒有說完,兩道身影就伴隨虹光橫空落下。
“沈衍!”林十安見到來人,立刻跑了過去。
沈衍將他擁入懷裡後,林十安抱住他的腰,然後抬頭問道:“你說他還會再回人界嗎?”
沈衍沒有回答,隻是用手指輕輕地捏了捏他的後頸。
一旁的鴻鈞道祖遙望著結界中的神域,感歎道:“你們看,連這萬古雪曇都開了,想來這玉清真境的主人真的要回來了。”
結果他話音剛落,整個神界便泛起星火漫天,無數華光自神域之巔一躍而起,瞬間直衝穹頂。
一道身穿墨袍的身影自金闕玉界中顯化而出,唯有先天神祇方有這般華耀萬千。
晏子修走到眾人麵前時,鴻鈞道祖捋著胡須,笑容和藹的道:“太清神主重歸神位,老朽在此恭喜了。”
可晏子修隻是極其冷淡的點了一下頭,然後抬手朝不遠處的一揮,神域結界立刻雪化而開。
轉瞬之間,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玉清真境之中。
饕餮挑了挑眉,然後看向沈衍道:“我說你們當神的是不是都這麼惜字如金?好像開口說一句話就會按字收費一樣。”
沈衍對此隻是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乾脆一個字都沒說。
林十安見狀,開口解釋道:“太清神主原本就視六界萬物為無物,性子冷很正常,畢竟他修的是大道無情。”
饕餮聽了這話,略想了一會道:“那他豈不是很快就會忘記那個凡人了?”
林十安這次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最終的答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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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師父師伯,我吃完先去書房了,你們慢用。”
說完這句話,景紹辭就起身離開了餐桌。
在他走後,所有人都再也沒了吃飯的心情,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晏子修消失之後,景紹辭沒有出現任何反常,甚至情緒正常的讓人害怕。
這感覺就像是你點了一個海碗粗的炮竹,結果縮著脖子捂了半天耳朵它也沒炸,但是炮竹放在那又一直在冒煙,你完全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炸個轟天響。
飯桌上安靜了好一會,謝莞歆看向尹青禾,神情懇切的問道:“青禾,修修他還會回來嗎?”
在場隻有尹青禾知道自家徒弟根本不是飛升,但他區區一個人仙,根本就無法找回小五。
現在這種情況,他也不能據實已告,隻能用寬慰的口吻道:“小五那麼在乎小辭,肯定會回來的。”
謝莞歆聽出了他的語氣,隻能勉強的笑了笑。
兩人回到房間關上門後,謝忱策才開口問道:“小禾,你跟我說實話,小五到底去哪了。”
尹青禾神色疲憊的闔了闔雙眸,“說真的,我也想知道。”
他抬眼看著謝忱策,說道:“自打小五開始修煉,我就察覺他不是此界中人,但連我都算不出他到底是何身份,到頭來就隻能作罷。”
說完這番話,他沉沉的歎了口氣,“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小五如果真的打定主意不回來,那即便景紹辭千年不死,也是絕不可能等到的。”
聽了他這番話,但謝忱策還是有一件事想不通。
“既然小五不是飛升,那他又為什麼會突然羽化?”
尹青禾想了想,回答道:“他自身的修為已經超過凡塵的限製,所以不能再留於此界了。”
就拿他自己來說,當初也是義無反顧的放棄了仙格,現在才能這樣長長久久的陪伴愛人。
隻不過這件事,他從來都沒有說給謝忱策聽過。
謝忱策聽他說完這些,心頭愈發感覺沉重起來。
景紹辭從書房出來時已經快12點了,回到臥室後他先去洗了個澡,出來之後就上了床。
躺下後他翻了個身,然後將身側的被子朝上提了提。
而在景紹辭右邊的枕頭上,赫然放著一個黃紙做的小紙人。
“晏晏,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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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十安去過六界很多地方,但偏偏沒到過玉清真境。
一是因為沈衍以前總管著他,二是朝玉清真境裡望去,滿目皆是冰雪,看上去也沒什麼意思。
結界被扣響時,身穿樞權黑袍的晏子修正負手站在神域之巔上。
他微斂雙眸,片刻後食指微動,外層結界打開。
林十安也是進來才發現,這真境裡麵竟然彆有洞天。
整座神殿坐落於最高的雪崖之上,九座金頂子殿懸繞在側,
紫氣縈繞的曠闊蒼穹中,不斷散落著似輕煙一般的雪花。
林十安隻朝主殿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畢竟他這次並不是來閒逛的。
走到晏子修身側後,他先是朝神域之巔下麵的雲海看了一眼,然後才開口道:“其實我去找你拿鎮妖台那次,沈衍就告訴我你的身份了。”
晏子修眼睫微垂,神情間滿是拒人千裡的冷調。
林十安早就適應了這種冷漠,畢竟自家那個也是位極不愛說話的。
“你是太清神主,神域之下的三十六重天都是你辟出來的,在這之後仙界才建立了秩序。”
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這幾千萬年之間,六位至高神有四位身歸混沌,隻剩下了你和沈衍。”
話音落下,晏子修轉頭看向了他,嗓音清冷的道:“妖祖,你此來到底為何。”
林十安笑了笑,說道:“你還是叫我名字吧,這個稱呼我有點不習慣。”
說完,他就抬起腳尖踢了踢地上的雪,“其實我也不知道來這裡乾什麼,可能是想提醒你,你也曾經稱呼過那個凡人為愛人。”
林十安停了片刻,然後衝他眨了眨眼睛道:“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晏子修收回眼神,顯然一副拒絕回答他問題的模樣。
林十安見狀也不氣惱,反而揚起唇角道:“你把他一個人留在下界,就真的完全放心?他長的那麼帥又那麼有錢,還受了情傷。”
他咂了咂嘴,感歎道:“這簡直是讓彆人投懷送抱的最高配置啊。”
晏子修背在身後的手指悄悄攥緊,漸漸的連骨節都泛出了白色。
“好了,我要回去陪沈衍了。”林十安拍了拍他的肩,“有空我來找你打架。”
在走出結界之前,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晏子修依然腰背挺直的站在那裡,風回揉淺之間,漫天的雪櫻吹卷向神域之巔,一並被卷起的還有他高束而起的發尾。
時間轉眼間便過去了兩個多月,在這些日子裡,景紹辭每天都過的一模一樣。
去公司,然後回家,就連一日三餐都規律的不得了。
尹青禾已經想儘了各種辦法,但卻始終都找不到關於晏子修的半點蹤跡。
劇組那邊也已經停止拍攝,出了這麼嚴重的事,導演也對自己曾經的一意孤行後悔萬分。
黎風致從摩洛哥回來後住了兩個星期的院,手指上的傷口縫了九針。
“媳婦,你說嫂子要是不回來,我哥會不會瘋了啊?”
黎風致回答不了這個問題,隻能握住顧時亦的手道:“子修他……他不會舍得留景總一個人的。”
幾乎所有人都這樣篤定的說著相同的答案,但連他們都覺得等的煎熬,實在難以想象景紹辭會有多痛苦。
這天從雲昇出來後,司機照例開向景家老宅。
途中紅燈停車,車窗外正好是一片廣場。
LED的巨型屏幕上正在播放廣告,是Bikito新一季的男裝宣傳。
而廣告畫麵裡出現的人,正是穿著白色西裝的晏子修。
‘今天坐了三個多小時,漂染的時候頭皮又刺又癢。’
‘晏晏,你說的任何事我都想聽。’
‘好,隻跟你說。’
景紹辭一直看著屏幕,直到車子啟動他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
回到家裡以後,他還是按部就班去餐廳,書房,臥室。
淩晨時分,從浴室出來的景紹辭走到桌旁,拿起了上麵的手機。
他點開相冊,然後一張一張的緩緩劃過。
屏幕上全是各種各樣的晏子修,可這幾千張照片裡,唯獨就是沒有兩人的合照。
不知過了多久,一滴透明的液體落在了屏幕上。
緊接著,第二滴便掉落下來。
景紹辭手指顫抖的厲害,甚至連手機都拿不穩了。
“晏晏,求求你,不要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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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十安走後沒多久,沈衍就來了。
沈衍身為聖神燭照,生於萬象諸天,但他跟晏子修一樣,同樣是從鴻蒙之中幻化神體而出。
兩人淩駕於眾神之上,是六界最為強大而尊貴的存在。
“上次你我見麵,還是三十二萬年前。”
晏子修淡漠的道:“不錯。”
一人說了一句後,氣氛就陷入了久久的寂靜之中。
要不是林十安撒嬌,沈衍真的不想管除了關於自家愛人之外的任何事。
“你,可還要回凡界?”
沈衍跟林十安的待遇一樣,得到的答案唯有一片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沈衍低頭冷笑了一聲
“也是,不過一個短命的凡人而已,若你想要,可以日日都換新的。”
話音剛落,晏子修就轉頭看向了他。
沈衍臉上掛著冷漠到極致的諷意,反問道:“我說錯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看向了遠處,嗓音毫無起伏的道:“你回來了也好,這神界以後便交由……”
“去他媽的神界。”
晏子修說出這六個字後,一時之間就連沈衍都怔住了。
就在這時,兩人眼前忽然波光一閃,溯回神池竟然憑空出現在了玉清真境之中。
沈衍眯起了冷眸,“你……”
“燭照你記住了,他不是什麼短命凡人。”晏子修的嗓音中充滿了肅殺和冷鷙,“他是我的人,生來就該受萬千寵愛。”
言猶在耳,晏子修就已經毅然決然的跳入了溯回神池之中。
也是他跳下去之後沈衍才明白過來,原來晏子修停留在神界的這段時間,竟然是在自我封印修為。
但對方擁有的神力太過強絕,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才將將完成。
沒錯,就是兩個時辰。
太清神主曆劫歸來,隻待了兩個時辰就自封神力墮入下界。
天時曆經七千六百二十九萬年,這種事還是父神開天辟地後的頭一遭。
沈衍收起溯回神池後,滿目不悅的道:“多餘來這一趟。”
臨走前,他毫不心虛的從晏子修的地盤上抓走兩隻雪靈鸞,準備回虛天極境烤給林十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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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辦公室的門傳來三聲扣響,景紹辭黑眸未抬的道:“進來。”
門被打開後又很快關上,沒過一會,一個人就來到了桌前。
景紹辭以為是秘書進來送文件,於是他冷聲道:“放下就可以出去了。”
沒想到放到他麵前的並不是文件夾,而是一杯咖啡。
咖啡杯放置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緊挨著景紹辭的右手。
這明顯故意的行為讓他森然的抬起了黑眸,可在下一秒,他的瞳孔就劇烈的顫動了兩下。
晏子修繞過桌子,然後將景紹辭的椅子轉了過來。
緊接著他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強忍著羞赧坐在了對方的腿上。
他將咖啡杯拿起,另一隻手環住了景紹辭的脖頸,硬擠出一句話道:“總裁,我喂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