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了方煥明的所有通訊請求之後,華鏡很快就在一組的安全屋裡麵看到了方煥明。“我們談談。”方煥明看起來老了不少,白發紮出了更多,眉梢眼角都垂了下來,臉上的皺紋更多了,從前的銳氣也被磨削的不剩什麼了,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老人。“你做好把一切都告訴我的準備了嗎?”華鏡問。“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情的,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方煥明道。華鏡早就知道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從方煥明的口中得知這一切,“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我隻給你們三天時間,不想開口我就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一組所有組員,該怎麼做大家一塊兒去商討。”方煥明聽得出來她口中淡淡的威脅,無奈地搖頭,“華鏡,你不能這麼固執。”華鏡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問:“人是最複雜的,不僅擁有很多秘密也會隨著時間變化,所以得提防著被人騙,你還記得這句話嗎?”方煥明沒有說話,華鏡又道:“ 這是你教我的,後麵還有一句,是什麼呢?”“但是也不能去騙彆人。”華鏡抬頭看著他,“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她的聲音猛地拔高,“這是你教我的,為什麼騙我!為什麼!為什麼你一直在騙我!”“我有我的不得已,你不能這麼固執,華鏡。”方煥明低聲勸說著。“我們所做的一切有我們的理由,你得體諒。”“那誰來體諒我們?”華鏡遠遠的看著他,“我們的努力與犧牲均付諸東流,誰來體諒我們?”研究所崩塌的時候,十七歲的華鏡遇上了父親一般的人,方煥明在她的心裡,在她的生活中在,在她的世界裡扮演著這麼一個角色,上司和父親。無比詭異卻又合情合理。江野和江城月的離開足以讓那時候的華鏡徹底崩潰,是方煥明幫她渡過了一個無比艱難的時間,給他樹立了目標,給了她去實現目標的力量與希望。然後,現在又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她一直生活在謊言中。“這些年來,你橫衝直撞不會守規矩我也沒有理會過,可是,你不能再這麼固執下去了,就這一次,不要再刨根問底,不然的話……”“你再威脅我嗎?”華鏡眼皮一抬,“所以,到了該拋棄我的時候了?也對,畢竟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該利用都利用完了,拋棄也不會可惜。隻要維持住這個假麵,就會有新鮮血液進來,你們永遠占據上風。”華鏡攤開雙手,“真是好算盤。”“可是,你認為我現在這種狀態還怕什麼威脅嗎?更何況,你們拿什麼籌碼威脅我?我這輩子最在乎的隻有兩個人,一個已經死了,另外一個……也不是你們能撼動的了的。”“華鏡,你知道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方煥明無奈的歎息著。“不,你不是。”華鏡站起來與他對視著,“你永遠站在人類那邊。”另外一邊——“目標現在怎麼樣了?”“我隻是遠遠地跟著,目前他還沒有發現我。”那人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回道:“不過,這家夥身上的味道古怪的很,隔著三條街我都能夠聞到,我從來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帶著一股子惡臭。”“繼續跟著,江野已經過去了,很快與你會合。”“好的。”那人放下通訊器,鼻子聳動了兩下,那股子味道越來越濃烈刺鼻了。他站起來感受了一下風向,這會兒他正處在上風口,不該聞到那麼濃烈的味道,除非……想明白的那瞬間他扭頭就跑,卻在下一瞬間被掐住了脖子,榆次同事那股濃鬱的味道在瞬間達到了頂峰,他麵前站著的是一個男人,準確的說是一個男孩。那張略顯得猙獰的臉上還有些青澀氣沒有徹底消失,他掐著他的脖子,聲音沙啞低沉,“好巧,我也覺得你身上的味道惡臭極了。”“啊……”他低聲歎息著,在最後一刻看到了從樓頂上越下的黑影,而後視線被一片黑暗所包裹。江野一擰身抬腳朝著尹川的頭頂踢去,巨大的翅膀攏在他的頭頂,抵擋住了江野的攻擊。不同於華鏡那單薄的如同透明的皮膚一般的翅膀,他的翅膀是骨骼與血肉生成的。沉悶的聲音發出,江野被彈開,輕巧的落在不遠處。尹川舒展開翅膀,露出那張仍舊帶著稚嫩的臉,輕聲道:“終於又見麵了。”尹川輕飄飄地丟掉了手裡的屍體,臉上仍舊帶著滿滿的笑意,“我說過吧,我很快就會拋卻人類的身份成為像你一樣強大的半獸人,但是我覺得我現在要修正一下這句話了。”尹川張開了雙手,道:“我比你更強大。”江野的臉色冷了下來,腳邊上有屍體軟趴趴的倒著,江野彎下腰將屍體抱起,放在了一個安全且乾淨的角落裡,而後轉過頭冷豔看著尹川。“怎麼?你要和我打一場?”尹川說著笑著,仰起頭看著頭頂的太陽,“在這種時候?以不死鳥的實力真要打起來恐怕會毀了整條街的,你就不怕被人發現?”對上不死鳥他並不慌亂,不知道是確信自己的實力,還是相信不死鳥不會在這種時候對他下手。“說起來,你有多久沒有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底下了?”江野不理他,他也不覺得尷尬,仍舊自說自話。尹川張開雙臂坐著一個用力呼吸的動作,“一直呆在那陰暗的地底,我都快要忘記太陽的味道了,暖洋洋的無比溫暖的味道。”江野仍舊沒有任何回應,尹川慢慢放下手,臉上的笑也收斂了,眼神冷冰冰的,“怎麼?你那是什麼眼神?想要殺了我一樣。”“我的確該殺了你,那個時候就不該放你走的。”江野終於開了口,早知道他是一個危險的人沒那個時候不應該顧忌那麼多,該早早的動手的。江野滿腦子的憤怒中夾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如果那時候是華鏡的話眼前的人應該沒有任何機會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他的麵前,在確定了尹川有危險的瞬間,尹川就會死亡。華鏡不會犯這種錯誤,華鏡不會心軟,她更冷靜,不如說……冷血。江野最不喜歡華鏡這一點,可是不得不承認,如果是華鏡的話,也許就能夠拯救一條命。所以,他絕對不能夠再心軟,一定要儘快除掉他。“不要再說大話了,你覺得你能夠殺得了我嗎?”尹川冷眼看著他,聲低沉。“試試看不久知道了?”話音剛落,江野就朝他衝了過去,從前所仰望的那速度和那強大的力量在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是不死鳥並不如傳說中的那麼強大。不,是他變強了。尹川越發得意,從前對江野的仰慕正在一點點從眼睛裡麵褪去,餘下了一片嘲諷。“什麼不死鳥,看來半獸人該換個傳說……”尹川的話還沒有說完,臉頰猛地一疼,竟被江野一腳踢掉了兩顆牙齒,吐了口含著血的唾沫,尹川的視線如蛇蠍一般狠毒。“尹川,停止戰鬥,撤離。”“可是……”“我再說一遍,停止戰鬥!你現在該做的不是這件事情。”“是!”尹川恨恨的看了江野一眼,往後退了兩步,展開翅膀朝上飛去。江野踩著兩側牆壁追到了半路,才跌了下來,仰起頭看著半空中的尹川,眉頭鎖死。尹川冷眼掃過地上,平複著呼吸,剛才不過是一時間大意了而已,真要認真起來又不見得打不過江野。視線掃過了地上的一邊狼藉,尹川呼吸突然一窒,地上那所有的狼藉都是他製造的,江野甚至沒有在地上踩出一個坑來。尹川額頭上蹦出了一條條青筋,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在這種時候他還能夠控製著力量去管這種根本無所謂的事情嗎?剛才那一擊他還保留著力量嗎?是說我根本不值得他使出全力嗎?他咬著牙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底下的人,若不是耳機裡麵的人一聲聲的催促著,他恨不得就在此時就衝下去與那不死鳥拚出個高下輸贏。片刻後,尹川扭頭離開。“啪嗒。”拐角處有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姿勢僵硬,腳下是一個還在轉動著的易拉罐,見江野注意到他,那人慢慢舉起了自己的手,顫聲道:“我……我什麼都沒有看見。”江野隻看了一眼就將視線移開了,走到角落裡,將癱在那裡的一具屍體抱起,離開。越過那個人的時候也沒有停留,甚至連視線也沒有留給他。那人似乎沒有感覺到危險,眼睛跟著江野的走動而轉動,和江野擦身而過,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之後,才慢慢找回了自己原本的聲音,問了句,“新聞上頭說的都是真的嗎?那些人真的存在?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麼……”在他還在糾結用‘物種’‘東西’哪一個詞彙才不會讓眼前的人生氣的時候,江野停下了步子。他轉過頭看著那人,一字一字道。“我們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