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就空了一大半,包括邵明輝的兩位室友。剩下一位則一如既往地努力,要留在學校為導師做實驗。邵明輝是本地人,也不急著走,於是四人間突然變成雙人房,夜深人靜時還怪尷尬。

邵明輝本以為,這天就跟以前無數個夜晚一樣,安靜,平淡,毫無交流,沒想到韓修文突然叫住了他,問他畢業後會做什麼。

邵明輝其實有許多值得大談特談的事情,比如他的父母早就為他鋪好了路,比如他可以憑借父母的人脈留在所實習公司,也可以回家混個中層,乾個跟專業沒關係的工作,閒散而殷實地過完這一生。可是這些話泵到嘴邊時,邵明輝才發現,它們隻是他的家庭希望他走的路,而並非邵明輝自己能走的路。

那天,他站在宿舍床的樓梯上,僵硬地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韓修文靜靜看著他,向他的靈魂深處提問:“那,你喜歡大學嗎?”

邵明輝以前從沒思考過這種問題,他隻需要按照家裡人的意思,做一個快樂的、聽話的傻子就好。

“也不知道。”邵明輝誠實回答。

韓修文歎了口氣,學他,坐在上床的樓梯上,摘下厚厚的鏡片,放手裡擦拭,“賓大跟我們專業有個合作項目,方向跟你很合適。”

邵明輝因為不明白韓修文這句話的含義,所以隻顧著看他。韓修文穿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色的睡衣,剛洗完澡,頭發很順地垂下來,褲管很寬,蕩啊蕩的,顯得腳踝骨骼很明顯。摘下眼鏡後,他的臉也顯得更瘦了些。

邵明輝看了會才意識到失禮,收回眼神,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看過你的論文,連汪教授都說你有天賦。”韓修文不知是因為冷還是緊張,一直在搓手,“他手裡有兩個名額,挺多人報名的,你……想不想試試?”

皮膚很白,指節被搓紅了。邵明輝看著他出神,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好”。

邵明輝的成績隻能算是上遊,談不上拔尖,也不覺得自己在學術上能有什麼天賦,而且名額的競爭實在激烈,所以他對申請留學的事並沒抱多大希望。以至於,最後答辯名單出來時,邵明輝自己都懵了——他居然成為全校五個成功申請者之一。

這麼好的機會,邵明輝不可能放棄,所以花了很大力氣來說服家裡。邵明輝的父母覺得,要想從技術條線人員往上爬實在太苦,倒不如直接進職能或者管理部門來得快,但邵明輝很少對一件事表現出十足的爭取欲,邵父母最後也就沒攔他,隻對他提了一個要求:畢業就回國。

於是,邵明輝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收拾行囊去了美國,再一次跟韓修文成為同學。

在美國,他們的關係近了不少。

韓修文時常提起自己的堅持和熱愛,以至於邵明輝也不得不思考,自己無憂卻混沌的前二十三年中,讓他怦然的事情是什麼。思來想去,他居然隻從燈紅酒綠和觥籌交錯的片段中摘出一段看似毫無意義的空鏡:實驗室裝飾簡樸,一個穿著白色麻布上衣的背影坐在電腦前修改代碼。

這個奇怪又零碎的片段支撐著邵明輝讀完了大學,又在一串串代碼裡找到了自己堅持的理由。他認為韓修文是天才,天才的夢想一旦被實現,或許會帶著人類向前走零點零一步,而邵明輝,願意做那零點零一步下的車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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