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偌大的樓裡連燈都還沒開,他嘴甜地跟門衛打好招呼,摸著黑打開走廊和房間的燈。
明亮而空曠的房間裡有麵滿牆鏡,他就這樣看著鏡中人,一遍一遍地跳,旋轉,定形,糾錯,重來,直到每個動作都極儘完美。他經常能跳到太陽升起,踩到第一縷霞光,或在百葉窗影上留下舞步和回聲。海濱小城的夏天又熱又黏,江汀每每在舞蹈室跳到大汗淋漓又被空調吹乾,頭發上被蒸出白色的熱氣。
曾經江汀的生活裡最大的信仰,一個是跳舞,一個是賀川,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愛賀川可以愛到放棄前者。現在他終於知道,舞蹈是一件如此美又如此苛刻的藝術,容不得他半點走神。
愛情不是阻礙,不清醒才是。
所以他現在不但要去北京,還要去北京最好的學校,進最好的劇場,跳最完美的舞蹈。在那之前,他會逼著自己不去聯係賀川,一心一意地完成現階段最重要的事。
上天似乎感念了他的虔誠,總是能在不經意的時候為他送去驚喜。比如,從前一向沒有熱水的舞蹈室裡突然出現了新暖瓶,並總會在他去之前裝滿晾好很多份水;比如,前台姐姐總會莫名多出很多低脂零食,分給他吃;比如,離家最近的、很難約到的康複中心有一天突然打電話,問江汀近期是否有空接受訓練;比如,他的微博不知何時多了個粉絲,每條動態下麵都有那個人鼓勵的話;比如,家門口總會出現新鮮的花束,他問起爸媽都不知道,說可能是街坊鄰居送的。
江汀發誓要對得起這些驚喜。在他願望成真之前,他不會去找賀川,不會告訴他自己的情愫,不會打聽他的初戀感受,不會打擾,也不會妄想。他把這段結局不算好的暗戀,跟自己的手機一起鎖進了抽屜裡。
木質抽屜是常年不見光的,源源不斷的考試、訓練、做題,讓江汀覺得自己也像那個手機一樣,被裹在黑暗裡透不過氣。
以至於,考試結束鈴響的那一刻,他幾乎沒有實感,隻是坐在課桌前,怔怔地等老師收卷,然後跟著考試大軍湧向校門外。
這天,當地所有的新聞台都在報道,高考,暴雨,堵車,狂風。
接送考生的車把考場門口堵得水瀉不通,最後一場考完,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大門前全是穿著花花綠綠雨衣的家長。
江岸撐著把黑傘擠在人群裡,渾身濕透,見到江汀後趕緊上前,焦急地問:“考得怎麼樣?”
江汀默了會,隻說“不知道”。
“肯定沒問題的。”江岸緊張地揉揉心臟,“你藝考成績都那麼高,隻要文化課達標就沒事兒。”
江汀壓力依舊很大,沉默地走回家,一口氣一直提在嗓子眼兒,直到回到臥室,才猛地把自己蒙在被子裡,悶悶地深吸一口氣。
但江汀還是沒有拿回手機去找賀川。
他要先把自己的生活過好,他必須確信自己沒有愛情也足夠富足,確信自己內核穩定強大到可以與賀川並肩,才敢紮回曾經的漩渦。
高考查分這天,雨像連珠串兒落到積水窪裡,來來往往許多人,歡聲笑語,嬉笑怒罵,惹人煩。這場雨斷斷續續下了許久才停,天放晴後,路燈像天上的月亮,映在水窪裡黃澄澄的。
江汀飛跑著踩過水坑,啪地一下,水濺得到處都是。
“爸!媽!”江汀顧不上擦掉鞋上的泥水,氣喘籲籲地衝進家門,換完鞋後一秒沒耽擱地往書房奔,“能查分兒了!!”
一家人哆哆嗦嗦地打開電腦,手緊張得絞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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