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上的夜空。
銀河灑滿鑽石似的星星,流轉起落,閃爍光芒,比起往常的每個夜晚,溫柔且寧靜得許多。
遠在國內的腦部醫院住院部裡。
孟蕭穿著藍色病服,打著點滴,手腕佩戴的腕帶從藍色降為白色,負責照顧他的護士,前來拔針,並在櫃上的單子打了個勾。
護士朝他笑了笑:“看來恢複得不錯,接受最新的芯片治療艙儀器,感覺治療效果怎麼樣?”
孟蕭不甚明顯地牽動嘴角:“挺好的。”
他從來話不多,但瞧出他的狀態比起住院初期,可以說是奇跡般的好轉,護士心裡很是愉悅,不自覺開口道:“芯片醫療技術進步得很快。”
“這都是多虧了那位背後投資者的功勞。”
“那位先生可真好呀……”
不記得護士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孟蕭維持著不變的姿勢,靠坐床頭,扭頭望著窗外,看不見的無儘南端島嶼,應當不是白晝,而是正處於混亂忙碌的夜晚吧。
嗡嗡——
枕頭邊上的手機響了動靜。
孟蕭拿來一看,是沈思寧發送的通話邀請,手指摁在接通,緊接著傳來歇斯底裡的喊聲:“你把那枚芯片藏在哪了?!”
“天殺的孟蕭我要芯片,我哥在島上,身體出了問題,你趕緊告訴我芯片在哪裡——”
“我要用芯片救我哥!”
孟蕭的眉頭皺了皺,不太願意聽對方的聲音,像是輕而易舉,就拽著他回到夢魔纏身的無數個日夜。
但也好在,同樣身陷泥潭的席延,在最關鍵時刻仍是選擇拉了他一把,沒有讓他釀成大錯。
至此——
他重獲了新生也坦然麵對過往,對往事釋懷,決定好好生活下去。
孟蕭坐直脊背,攤開手掌心,緩緩地開了口:“我已經把芯片交給席延了。”
“沈總他……”
“應該能夠用得上吧。”
一語成讖。
在海島中心的私人醫院,高檔冰冷的手術室裡,主刀醫生、助理醫生、麻醉師……所有人屏住呼吸,隻有手裡的刀鋒,亮著突兀的冷光。
這是沈季鈺躺在手術台上的第十二個小時。
他平躺著,打了麻藥,感知不到半點疼痛,手術無影燈投下刺眼的燈光,令他的意識像在空氣中懸浮。
“患者的母親曾有過同樣的情況,腺體異常導致身體狀況極度不穩定,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那台芯片儀器……”
這些小聲的話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格外不真切,沈季鈺如夢初醒,又在捕捉到清晰的字眼時,陷入更昏迷的狀態。
“席延……”
沈季鈺閉上了眼,嘴唇無意識地張合,本能地喚著愛侶的名字,卻不知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眼前逐漸黑暗,像是要死去那般,聽醫生們的話,他身體激素的不穩定使得心臟
負擔加重,隻有靠芯片維持著正常身體狀態,才能有機會順利地讓崽崽出生。
他想使用芯片儀器……
這是沈季鈺在昏迷前,內心的唯一想法,隨後,他的身體傳入高科技芯片治療倉,出現明顯墜感,徹底昏睡了過去。
因芯片治療倉的特殊性,患者的身體如同進入發光培育室的種子,周身溫暖,汲取著營養,治療過程不過像是做了場美夢。
——夢裡的他見到了母親。
跟以往的每個美夢相似,在茂盛的桂花樹下,淡雅的花香在微風中飄散,那麼漂亮的母親,氣質溫雅,有著標誌性的美人丹鳳眸。
沈季鈺遺傳了這雙相似的眸子,眼瞼偏輕薄,眼尾纖長上挑,後來長大了,記憶中的母親早已模糊不清,但季家的長輩會私下提及,挺秀鼻翼,飽滿唇形,都像極了生下他的母親。
隻是……
沈季鈺總能感知到長輩不太敢在他麵前提及母親的過去。
他不愛過問,又或許隻是年紀小的時候會問,到了如今,事業繁忙且腺體疾病纏身,早已裝成了不過多在意的成年人。
“母親。”
可偏偏在這個夢境中,沈季鈺是幼崽的模樣,他輕輕地碰了下母親的裙擺,白色的裙子如白天鵝的羽毛,他觸碰得如此小心翼翼。
像是怕驚擾了她,更像是怕她討厭自己,隻要母親不討厭他,那該有多好,這是沈季鈺在夢中的潛意識想法。
好在——
他的擔心沒有出現,母親將穿著背帶褲、白襯衫的鈺鈺崽抱起,嗬護在懷抱中,側臉貼著小肉臉頰。
她坐到藤椅上,慢悠悠地說道:“剛懷上鈺鈺的時候,桂花綻放得很美,想著我的寶貝誕生來到世界,也能看一看這麼漂亮的花該多好。”
“媽媽是愛你才選擇把你帶到這個世界。”
“所以……”
“不管以後看到了什麼,產生了動搖,請原諒生病的媽媽。”
“媽媽比你想象中更愛你。”
他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經曆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磨難,世人讚頌母愛,卻並非人人體會過那股刻骨銘心的痛苦,柔軟的腹部抵禦著利刃,堅強地保護著那小小的生命。
直到沈季鈺體會到了這份疼痛與幸福交織的複雜,在芯片治療倉裡,封印的記憶不再是困住他的枷鎖,迎來的新一輪夢境哪怕仍在桂花樹下。
——那份愛意也至此傳遞到了遠方。
還是那個頭發烏黑,眼眸圓潤如珍珠的幼崽,身子小小,頭頂還不到他的膝蓋,費勁地仰頭看來時,當真像是擬人的小芝麻崽崽。
“貓貓~”
“豹豹在哪裡哇~”
可愛的小幼崽撲通而來,兩隻短短的小手臂,摟住膝蓋,像小鴨子似的撒歡,嗓音比奶糖還甜。
沈季鈺的心尖頓然柔軟,蹲下來,摸摸茸茸的腦袋,用全然不像自己的溫柔嗓音解釋說:“爸爸在門外呢。”
可愛的小芝麻崽崽,年齡太小啦,說話還不利索,吞吞吐吐地咬字不清:“豹豹擔心貓貓哦。”
“寶寶也擔心貓貓。”
“貓貓一定會皮(平)啊(安)的哇!”
病弱的身體對溫暖的感知,格外清晰,在夢中被他抱起的幼崽,體溫傳遞至腹部肌膚,像是自帶治愈效果的小太陽。
終於……
海島籠罩在初升太陽的輪廓下,漫天散發金粉的光暈,那抹光芒透過窗戶,落入安靜的長廊,帶來了失而複得的希望。
席延靠著白牆,微垂的臉抬起,對上推開的門,不知何時伴隨的耳鳴,令他聽不到那開門聲的動靜。
但他的下意識反應,比所有人更快,迎上走出手術室的醫生,他眼眸充血,薄唇慌亂地顫抖,難以組成一句完整的話。
“他……”
不等他艱澀地開口發問。
醫生摘下口罩,當著眼前的孕者伴侶,以及親朋好友的麵,露出疲憊中帶著欣慰的笑,點頭道:“請放心。”
“沈先生一切安好。”
“小朋友也順利出生了。”
“請到隔壁的術後觀察室……”
嚴肅緊張的氛圍不再,緊繃的神經帶著滯後感,席延攙著眼淚奪眶而出的外祖母,磕磕絆絆地快步去往觀察室。
每一步都如同鐵鏈拴著他的雙腿。
可當見到躺在潔白病床上的伴侶,大床邊的小床上,新生的小嬰兒哭啼得不算吵鬨,那瞬間,他雙腿一軟,走到床邊像望著水晶石中的易碎品,碰也不敢碰沈季鈺和崽崽的身體。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場醒來的夢。
沈季鈺穿著手術服,虛弱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像在鬼門關走過一遭,不知哪來的力氣睜眼,望向眼眸從未移向彆處的席延。
所有人對他的關懷,對新生寶寶的愛意,熱鬨得好不真實,徹夜未睡的外祖母,後來也需要休息,袁彬和周羨主動照顧老人家,看望好友後也得照顧自己伴侶的謝宿……
熱鬨過後,最後留下的隻有席延,整顆腦袋埋在床沿的被褥上,寬肩聳動,身體發顫,如夢初醒地墜下淚來。
“老婆……”
席延的鼻音像極了重感冒的患者,握著沈季鈺的手,抖顫冒汗,語無倫次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沈季鈺聽出了像是道歉,又像是悔恨,更多的是後怕且不知所措的聲音,當下的他疲憊中彎起了嘴角。
“我、沒事……”
他讓席延仰起臉,卻怎麼也說不動,薄被的一角被洇濕,來自從不輕易落淚的alpha,哭得像身體要休克而去。
“……真的、沒事兒。”
沈季鈺說著,漂亮的鳳眸染上酸楚,聲音像哽在喉嚨裡,苦澀地張著唇,眼淚隨著滑落了下來。
其實他也很怕,怕沒辦法再活著走出手術室了,但好在,他平安健康地回來了,讓他們的寶寶順利降臨於這個世界。
偌大的觀察室裡,沒有紛紛擾擾,隻有未來的他們一家三口,豹豹貓貓和崽崽,未來會成為彼此的依靠。
七月。
避世海島的風光正好,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白色沙灘上遍布貝殼,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美畫。
沈季鈺術後的靜養和檢查不斷,好在芯片儀器的強大超乎想象,哪怕是像他這般體質不佳的omega,進行流程後,恢複的狀態也比一般的產後omega要好得多。
從國內空運來的搖籃床上。
正眨著黑眼珠的嬰兒,乖巧可愛,因眼前的兩個爸爸,各自揪著小動物掛件逗他玩兒,晃動眼珠子,一下看貓貓一下看狗狗,忙得不可開交。
“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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