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在瞬間停滯。

玄皂官靴也停在原處。

……可古往今來,後宮權力最高者也不過是昔日垂簾聽政的呂後。

民間倒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但真與假,何處去考證?

鄧儀不確定,娘娘為何要問。

周綺搖站在鄧儀身前,前後空無一人,就像她入宮那年,被陛下從民間帶入宮中,四周空蕩蕩,隻有朱紅金瓦的深深宮牆。

她釵環卸了些許,人單薄,又巍峨。

她早過了,要靠盛容留住權勢的年歲。

“鄧儀。”她喚人。

“我不希望有一天,你會與我站在對立麵。”

語調有情又似無情。

盛夏夜的風,微冷,吹拂過二人發梢。

漆黑的烏瞳看來,又移開,綾羅翻飛,玉珠輕搖,周綺搖眉目間閃過些許倦怠,獨自向著西暖閣走去。

鄧儀留在原地,四周陷入極致的靜寂,墜著他不斷向下,摸不到底。

陛下神智漸生昏沉。

周綺搖到的時候,人喝了藥,小憩半晌,精神照比下午好轉不少,能從床上起身,披著外衫,人坐在小榻上的檀木矮桌前,翻看著明日遣回中書省的折子。

一旁伺候的尚德全瞧見娘娘來,忙躬身前來,伸手打起簾子,“娘娘快進。”

說著,向後一看。

嗯?

小鄧公公怎麼不在?

緝查院怕是又開始忙,娘娘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尚德全暗歎。

“嗯?”

還沒想完,尚德全看著出現在麵前的人,臉上一懵。

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與鄧儀對視。

鄧儀因為周綺搖的一番話,心緒不定,煩悶間,沒了以往沾在身上的銳意。

鄧儀:“……有事?”

“……沒有!”

尚德全放下簾子,和鄧儀一同等候在外。

簾內,陛下難得放鬆下來,和周綺搖說說話。

“朕這次,怕是真的大限將至了。”陛下自嘲一笑,看著周綺搖的目光,有幾l分不舍。

這是他心裡唯一的發妻。

“澹兒還沒成長開來,陛下怎舍得去。”

不知多久,周綺搖才回,聲音怎麼聽,都帶著酸然。

“有你,朕放心。”

陛下朝著他笑,原本尚青的鬢角,不知幾l時,如今全白了,亂如頹雪。

他才六十,卻比許多七十餘歲的大臣還要蒼老憔悴。

“是朕福薄。”陛下目光轉向窗外,窗外月色皎潔,像極了他在西梁時瞧見的月光。

他喃喃。

是他福薄,膝下沒一個孩子像他。

高澹作為二人長子,太中庸,他找了許多能臣輔佐,到頭來,能守業已算不錯。

高敘倒是個果決的,但心思太深,

並非仁君之選,還和姚相關係匪淺。

至於高璟……這輩子就是個閒散王爺的命,完全不堪大任。

其他的孩子,他不想考慮。

他是帝王,皇權巔峰,難道連儲君人選都不能由自己抉擇?

“朕年輕時,做過一些荒唐事,你說待朕去後,他們會如何說朕。”

重病之人,多思多慮,比尋常偏執許多。

簾外,燈燭隨風而晃,鄧儀的心也跟著起伏不定。

……

緝查院是個龐大的運轉機器。

姚暉幾l次請求裁撤緝查院,言語懇切,說緝查院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瘋狗,這些人殺戮太過,恐影響陛下的生前身後名。

宮中未同意,但姚暉看出陛下偶然表露的意動,心中自有主意。

如今陛下病重,能到禦前的近臣,都心中驚跳。

今年,朝會上的那把龍椅,怕是要換人去坐了。

大鄴走的是科舉之製,能過會試的,已是人中翹楚,三十才通過者比比皆是,然後入翰林,苦熬數年,再外放六部,能到二品,成為陛下心腹、朝中棟梁,各個都是兩鬢斑白,其中大半,還是陛下的兒女親家。

朝臣見慣起落,聽慣生死,瞧見陛下病中之容,登時心裡一個咯噔。

……定熬不過今年了。

若是病得嚴重些,怕是連秋月都拖不過。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不能不為自己的未來考慮。

……

高敘心情沉沉,知道現在是緊要關節,依然提不起往日爭權奪利的心思。

他發現,自己那處,好像越來越不成了。

往日最喜歡的人,也很難調動起他的絲毫興趣。

最近幾l日,去姚家的次數愈發減少,隻偶爾姚暉找他,方才肯去。

中書省。

所有入宮的折子都要在此過一遍,之前陛下在時,他尚收斂些,現在周綺搖掌權,他倒是比以往肆無忌憚,陛下前幾l日喚他入宮,言辭間隱有托孤之意。

他恩寵未衰退分毫。

截斷言路,又能如何——

陛下當真崩逝,太子想坐穩皇位,少不得要依靠他。

他也可以先讓太子登基,畢竟陛下的心思,如今還是放在太子身上,讓陛下在將死之際廢謫新立,不太可能。

就讓太子坐幾l年的傀儡皇帝。

他先在朝中解決皇後一黨,在慢慢收拾太子,到時候改扶高敘登基。

隻待姚玉雪生下帶有姚家血脈的皇子,他甚至還可以將高敘也廢了,另立新帝。

他倒不急。

高敘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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