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還未亮,就到了該請安的時候。
今日新婦進門頭一日,規矩多,要比尋常的晨昏定省早起兩刻鐘。
霜露和香雪輕手輕腳地推門。
動靜不大,近乎不聞。
本睡得頗沉的岑聿卻慢慢睜眼,看見身邊酣睡的少女時,又是微怔。
……他好像還是有些對自己的身份無法適從。
昨日結束得太晚,他沒叫外頭伺候的進來,自己給喬昭懿穿衣收拾。
說來,二人真正入睡的時間也沒兩個時辰。
喬昭懿累極倦極,還睡著,自耳側向下,留有一圈淺淡卻曖昧至極的紅痕。
岑聿微微彆開眼。
正逢霜露隔著簾帳福禮後,掀簾再探身,想喚二人起來。
她似是沒想到岑聿醒得如此早,動作一頓。
霜露:……?
昨夜鬨那麼厲害,還醒得如此早??
她們姑爺,不是說不大行的嗎?
她小心看了眼岑聿的臉。
神色如常,眼下既沒有烏青,也沒有精氣消耗過度的疲憊。
難道久病之人,都是底子虧空到了極致,所以不管精氣如何外泄,都不再顯現於氣色上?
到底是林氏親自選出來的,不管心裡如何驚濤駭浪,表麵都是恭恭敬敬的。
“少爺,昨個兒正院的嬤嬤來了話,要少夫人卯正去。”
如今眼瞧著要到卯時,再不起便晚了。
霜露的聲音,讓喬昭懿緩緩從熟睡裡回神,睜開眼,看了會兒簾帳,發現不是自己熟悉的樣式,身邊還有人,猛然清醒。
隨後又想起什麼,重新放鬆下來。
忘了忘了。
都成親了。
她從被子裡坐起,動作時還忍不住輕輕“嘶”了下,昨晚還不覺得,今早起來,倒是覺得難受了。
不是疼,尚能忍,可難以忽視。
裡衣本是她昏睡後,岑聿給穿的,盤扣並沒係嚴實,人一動,就從肩膀向下滑。
一截如雪的瑩白肌膚露出,還有一點紅痕。
喬昭懿原本想自己提衣裳,忽然想起什麼,先讓霜露出去。
等床榻周圍再無旁人,用眼神示意岑聿,讓他幫自己弄。
昨晚連最親密的事都做了,他總不會拒絕這個。
正好用來培養下感情。
岑聿瞧見其目光,卻是想起昨晚喬昭懿坐在他身上時的場景。
和如今一樣,一切都搖搖欲墜——
他呼吸頓停。
片刻,喬昭懿落至肩下的衣裳被提回原處,再被人仔細係上。
喬昭懿享受了一把被人伺候的感覺,等一切結束,忽然輕輕環住岑聿的頸,靠在他肩上。
距昨晚和前段時間的觀察,她覺得岑聿是個挺好的人,包括但不限於,有一定責任心、情緒穩定、做事願意顧著身邊的
人。()
昨晚都那種情況了,還會問她受不受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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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微的心跳隔著衣裳傳進耳膜。
……聽著還挺穩當的。
估摸著隻有發病時才能聽出跳動節奏的殘缺。
喬昭懿隻聽了幾個呼吸,就抬眼,表情很是真誠:“夫君,既然我們已經做了夫妻,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岑聿低低發聲:“嗯?”
他做好準備了。
他以為是喬昭懿要對他坦白兩月前在喬府說的話,也算是吐出心中所想,比如兩個人之間全無感情、但要在外人麵前扮演相敬如賓等。
這些事他都想過,他已把私庫的印取出,隻等著去過正院,就全數交給喬昭懿。
至於外人麵前,他會給喬昭懿所有該有的體麵。
這場婚事,方方麵麵他都細細想過。
除了昨晚……不過在這事上,如果喬昭懿有需求,他也會全力配合。
他想了許多,直到喬昭懿說:“我倆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夫君,你說是嗎?”
待嫁的一個半月,她想得很清楚,再加上林氏給她打探出的消息,足夠分析出岑府現狀。
嫡母薑歸寧與老夫人不太和睦。
老夫人因為不是岑文鏞的生身母親,心裡多有擔憂,總覺得家裡不受她管製,用了各種由頭,向裡塞本家人。
但她對岑文鏞有養育之恩,又被叫聲母親,薑歸寧這個做兒媳的,處理起來束手束腳。
但也不是毫無勝算,起碼掌中饋的,一直都是薑歸寧。
而且隨著岑文鏞的職位越升越高,話語權也越來越足。
這兩個,不管是誰來選,肯定都要選薑歸寧。
而且上了年紀的人,脾性多古怪,她不願意打交道。
至於薑歸寧,林氏說過,這是個憨直可愛的,從小到大沒受過委屈,性子直,好相與,有脾氣當場發,從不背後磋磨人。
林氏當時說得委婉極了。
要是按照最直擊要害也不留情麵的說法講,就是笨笨的,沒心眼。
如此對比,站在哪方就顯而易見了。
薑歸寧作為婆母,喬昭懿在她麵前,處於劣勢地位,她必須有張底牌,一張能無限拔高自己地位,從而得到和薑歸寧在同一飯桌上吃飯的籌碼。
這張牌是什麼,很明顯。
喬昭懿用了此生最真誠的表情,看岑聿。
“夫君你放心,以後你指東,我絕不往西,你想做什麼,與我說便是,隻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依你。”
以為對方是要銀子的岑聿:“…………”
他和喬昭懿見麵次數並不多,他也不知道喬家到底對自己產生了多大的誤會。
恍惚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真的信了喬昭懿的話,以為她對自己深情不移。
兩個月前下屬的稟告忽然響在腦海:“她說喜歡您,因為嫁進來,不僅能隨意取用府中金銀,還不用給您生
() 兒育女,這種天大的好事為何不做。”
岑聿清醒過來。
下一秒,喬昭懿又笑著道:“聽說母親很希望我們能早日有個自己的孩子,夫君,我們今年會有希望嗎?”
喬昭懿還未想過要給岑家生子。
她問這話,一是和岑聿調調/情,順便安撫下對方,還有一點,就是想試探下,他到底能不能生。
岑聿:“…………”
總不能喬昭懿真是愛慘了他吧,為了蒙蔽當時和自己家素有怨懟的喬家,特意編出的報複謊言?
岑聿以往鑒彆謊話與真言,很是容易,但在如今的場景下,竟分不出喬昭懿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喬昭懿挺真的,真實地來試探下岑聿的想法。
孩子——
兩個字讓岑聿腦海微微緊繃,連帶著身體。
他生理性厭惡這種東西。
連帶著一些不堪又惡心的記憶,讓他幾欲作嘔,一時無言。
感受身旁男人變化的喬昭懿:“……?”
真不行啊???
不然怎麼反應如此大?
她雙眸微微睜大。
世上還有這種好事兒?
瞧見了這道視線的岑聿:“…………”
他到底是對喬昭懿太放心了些,連這話也信。
岑聿與她對視,似乎真是在回應,和她規劃起以後:“三年抱倆怎麼樣?”
喬昭懿:“…………”
直到霜露和方嬤嬤給她梳妝完畢,喬昭懿還在斟酌岑聿話中含義。
瞧著像是在挽尊。
不然京中謠言漫天,以岑家的手段,總該能壓下去。
最近兩日都還好,尚在安全時間。
但這種事,沒有百分百的穩妥,有些東西該吃還是得吃。
臨出門前,喬昭懿忽然沒頭沒尾地問道:“從喬家抬來的嫁妝可都安置好了?”
“數量昨個兒清點完了,但單子還沒核對。”
昨天剛嫁進來,嫁妝儘數放在東院,隻等著一一清點完,再抬入庫房。
喬昭懿:“晚些我也去,記得提醒有個裝胭脂水粉的檀木盒子,要帶回來。”
林氏給她的陪嫁共計五人,一個是方嬤嬤,剩下的便是之前在吉祥苑裡伺候的霜露和香雪,至於桃香和竹翠,則是林氏院裡的。
四個雖來處不同,但都是管家理賬的好手,不管是答對人情往來、還是吃食女紅,各有所長。
在喬家她們是一等婢女,每月八錢銀子,岑家則是提到一兩,都從東院賬麵裡扣。
……
大家族規矩都嚴。
有個老的攪事精在,更是事情繁多。
喬昭懿特意和岑聿提前去,沒成想,到地方的時候,裡麵烏泱泱的,除了主位上的岑文鏞和薑歸寧,邊上兩排凳子,竟也坐滿了人。
二人剛踏進門,就有一排目光落在身上。
喬昭懿:“……?”()
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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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來就要給她下馬威?
喬昭懿窺了眼坐在首位上薑歸寧的臉色,發現不大好看,看著麵前一群人,表情看著在笑,實則精光閃爍,不用瞧,就知道私下裡少不了暗流湧動。
喬昭懿不禁想起岑家的家世。
岑文鏞非當前的老夫人所生,至於為何關係親近,自然是想著延續本脈富貴。
今日來的,八成就是岑家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長輩。
但也不乾她的事。
喬昭懿隻依著規矩,跟在岑聿身後,依次給老夫人、岑文鏞和薑歸寧行禮問安。
再穩穩當當地接過霜露遞來的茶,依次喊了“祖母”、“父親”和“母親”。
喬昭懿打小就被林氏管著,雖然懶散,該學的也都學過,再大的場麵也渾然不怵。
尤其是經曆過姚府壽宴,大有巋然不動的仗勢。
不管老夫人對這樁婚事如何不滿意,到底也沒在禮儀上挑出喬昭懿的錯處來,隻得麵無表情地頷首接過,照著規矩,不冷不熱地念著話,算作對新婦的教導。
隻是一番話,極長,長到喬昭懿都覺得脖子疼。
按照規矩,她得低眉頷首,一幅恭敬姿態,不能有絲毫不滿情緒。
喬昭懿恭恭敬敬地聽著。
心裡倒是佩服薑歸寧,能在這人手下忍數年。
岑老夫人說完,原本還寂靜的堂屋,出來幾聲打趣的說笑。
聽著就要搞點事。
這是岑家來的那幾房,算作宗室裡德高望重的長輩,大半都生自老夫人膝下,婆媳一條心,當即就猜到老夫人在想什麼,正欲開口,要說上幾條所謂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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