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照轉身,身為此地主人,自然在前帶路。

守衛們齊齊收槍,有條不紊跟在她左右。動作整齊劃一,井然有序。氣勢猶如狂風驟雨,凜冽威嚴。

亞曆山大跟在她身後走了兩步,突然意識過來,他們不像是過來找事兒,反而像是沈家繼承人身邊,不配被她多施舍一眼,卑微可憐的扈從。

慣來驕傲的貴族,很難習慣這種自己明明占據上風,卻莫名其妙、油然而生一股被人接連使了下馬威的鬱氣。

淩千秋抱著東西,慢吞吞跟在後麵。神不守舍,仿佛魂兒也跟著飛了。

一個區區研究員,有了點小小名氣,便驕傲自大,看見他連個眼神都不給?

金貴的沈家繼承人說不得,一個研究員,他還說不得嗎?

亞曆山大心中憋悶,轉而看她,視線落在她手中抱著的東西上,毫不客氣道:“我需要檢查你這些實驗材料。”

最寶貴的幻想種血液,已經被金主要走了。

淩千秋興致缺缺,目光不舍地想要追隨過去,又想起金主的警告,不得不忍痛垂下腦袋,懨懨瞪他一眼。

“隨便你。”

露易絲回頭,不輕不重維護。

“著什麼急,東西在這兒,人也在這兒,都逃不掉。”

亞曆山大轉頭,與她對視。

女人嫵媚的金發,在冷色調的白光下熠熠生輝,如同被精心打磨過的金屬,泛著冷硬色澤。

與他相似的碧眼,在光芒的映襯下,猶如一汪碧綠的湖水,穠麗深邃,看不出心底情緒。

他其實算是看著露易絲長大,瓦爾蒙特家族,與露易絲的家族有姻親關係,按照輩分,露易絲其實得叫他一聲“親愛的叔叔”。

可這個叛逆的孩子,完全背棄了自己引以為傲的血脈,背棄高貴的名姓,背叛家族榮耀,去投靠一個新生貴族,為這個被所有貴族抵觸的家族鞍前馬後。

曾經,整個貴族階層提起她時,都深以為恥。

亞曆山大不自覺轉開眼神,語氣艱澀:“體麵些,露易絲,離開太久,你已經忘了身為貴族最基本的禮儀嗎?”

露易絲眼神平靜,語氣無波無瀾:“亞曆山大先生,軍中隻靠能力說話。”

她不再看他,瞧見主人腳步稍頓,黑眸冷淡掃來,便拉住不情不願的淩千秋,幾步追上她的身影。

黑色洪流無聲分開,又無聲合攏。那熟悉的身影混入其中,與黑色洪流融為一體。

燦爛的金發招搖醒目,帶領黑色洪流拱衛她的主人。

宛若一條寬闊的護城河,蜿蜒環繞在古老的城池外,靜默流淌,為她的主人築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對不對?”

亞曆山大身邊同樣是一個老牌貴族,男人臉龐圓潤,十分和氣,慢悠悠開口。

“要不是那老家夥不做人,咱們這邊,也能多一位赤膽忠心的將軍嘍。”

時間的長河無情奔騰,露易絲身後,那曾榮耀的姓氏,已經逐漸湮沒在民眾的記憶中去。

她是露易絲,是沈家的將軍,是忠心耿耿的看門狗,是沈家一柄勢如破竹的刀。

誰還為她古老高貴的姓氏歡呼?

露易絲即榮耀本身。

亞曆山大收回視線,嗓音冷得猶如冰渣。

他厲聲警告:“彆打她的主意!”

他可是知道,自己這位老夥計麵善心狠的秉性。

“她遲早會接過她的爵位,心甘情願匍匐跪地,在貴族們的見證下,摒棄她從克爾茲人學來的野蠻的驕傲,宣誓效忠,用性命守護蘭迪亞帝國!”

克爾茲人一直被視為蠻橫、未開化的種族,無論統治者來自何方,往往野性難馴,不甘心接受被統治的命運,不斷掀起暴.亂。

即使數百年前,蘭迪亞當時統治者的戰船開進不凍港,征服克爾茲人,這塊令人垂涎的港口上,追求自由的烈火也從未熄滅過。

克爾茲人擁有最好的黃金港口,占據最好的貿易優勢,是蘭迪亞境內最特殊的自治城市,卻因連綿戰火,喪失發展機會,不斷被各國征伐搶奪,一度貧窮落後。

即使在沈家的帶領下,已經挺直脊梁,身在帝國首都,高高在上的老牌貴族們,依然沒將這些帝國邊境、奴隸們的後代,視作帝國的自由公民。

內部充滿歧視的高壓政策,加上屢次被帝國放棄的經曆,克爾茲人和帝國的關係一直不冷不熱,遊離在帝國的政治體係之外。

隻是當著這麼多槍口的麵,在冷酷無情的黑色幽靈的威脅下,貴族們不管心底如何鄙夷,麵上沒人膽敢直白出口。

研究所內的秩序已經恢複正常,血跡和屍體收拾乾淨,在研究員們眼裡,便是一夜過去,暢快的一覺睡醒,襲擊便已結束。

對沈家武力值的信任,使得他們連恐慌都生不出來,好奇早已壓過對襲擊事件的恐懼。

研究所沒有網絡,研究員們不知道調查團來的消息,得到命令的守衛們卻很清楚。

在八卦力量的驅使下,往日毫無交集的研究員向守衛試探性打探情況,守衛也不像平日那般不近人情,口齒利索地將調查團來臨的前因後果一一闡明。

研究所的走廊容不下那麼多皇家守衛,亞曆山大卻沒敢讓人離開。

調查團的貴族們被層層包裹在內,好在沈家守衛們大都覆蓋戰術麵盔,看不出表情。

但手捧咖啡、三兩成群準備進實驗室的研究員們遠遠打量,竊竊私語、微妙的笑容,總讓人感覺,是在嘲諷貴族們膽怯傲慢的姿態。

人隻是遠遠瞧著熱鬨,並不過分,前頭帶路的元帥千金不緊不慢,對一切視若無睹。

貴族們心裡憋著氣,卻不敢吱聲,加快腳步,背影甚至帶著幾分倉皇。

越往深層去,研究員們越少,總算給眾人留下一絲喘息餘地。

眾人度日如年,等前方人終於在一個房間前停下,聽

到那句宛若天籟之音“到了()”時,幾乎要喜極而泣。

人魚已經被捕撈上來,靜靜安置在地上。

夢寐以求的幻想種近在眼前,貴族們先前的各種情緒一掃而空,亞曆山大再顧不得其他,迫不及待撥開圍攏的守衛,迅速走到近前。

“這就是幻想種?是你們從忒提絲海域捕撈上來的人魚??()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的聲音帶著顫抖。

人魚安靜閉著雙眼,精致漂亮的臉龐氤氳出條條濕痕。

他的視線在人魚身上貪婪巡視,從濕漉漉鋪散開的蔚藍長發,到她尖尖的、透明的耳鰭,再一路向下,是從淺到深,一層層渲染開的夢幻的藍色魚尾。

漂亮的鱗片反射光芒,他小心翼翼撫上去,手指清楚感受到其下濕潤、滑膩的觸感。

幻想種啊!能給他們帶來長生、帶來神秘力量的幻想種!

人類也能從神所偏愛的造物手中,奪取祂心愛造物的能力嗎?

貴族們呼吸粗重,迅速湊上前去。

彼此警惕對視,宛若餓的眼眸發綠的野獸,皆燃燒著熊熊野望。

在長生麵前,帝國算什麼?權利算什麼?

貪婪如深淵巨獸,不斷吞噬著理智與節製。一時之間,眾人眼中隻剩下那近在咫尺的誘惑,心中充斥著無儘渴望。

亞曆山大摸到了!

那強大的海之霸主,那夢幻的海之精靈,那隻存在傳說中的神奇生物。

他的心在顫抖,手也在顫抖,心跳加速,掌心感受到她微弱的心跳,聽到她清淺的呼吸。

迷人的血液重刷血管,令人趨之若鶩的血肉就在他手下!

他艱難吞咽,看到人魚被刀切割出的傷口,鮮紅的嫩肉已經被水衝刷得慘白。

他沒覺得恐怖,反而第一時間想起生魚片的美妙滋味,瞬間口舌生津。

其色澤鮮豔,如同初夏的朝霞,微微泛著粉.嫩的桃紅,讓人一見便心生歡喜。

眾人震驚於傳說中的生物當真存在,在巨大的衝擊下,神智或快速轉動,盤算人魚的出世,能讓自己、能讓家族從她身上攫取到什麼利益。

或已經被震撼衝昏頭腦,死死盯著人魚,隻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狠狠撕下一塊帶血肉,連鱗帶皮吞吃入腹!

一時之間,隻能聽到粗重的喘息聲在房間內激蕩,無人開口說話。

終於,亞曆山大出聲打破沉寂。

“在變異種肆虐的當下,幻想種的研究價值,或許能幫助帝國打破目前的困境。”

“這麼珍貴的寶物,她應該屬於帝國,應該造福每一位民眾,為帝國發光發熱!”

他艱難壓下想要不顧一切占有人魚的貪婪欲望,抬頭望向那群冷眼旁觀的沈家繼承人。

沒有所有物被覬覦的憤怒,沒有看到這群高高在上的貴族們醜態畢露模樣的嘲弄,那雙黑眸宛如夜幕下的深海,平靜深邃,望不到邊際。

亞曆山大被狂喜衝昏的頭腦,在她不同尋常的態度下,逐漸找

() 回一絲冷靜。

他覺察到異樣,心裡咯噔一下,不祥預感慌亂蔓延上來。

可他沒時間多想,不願放過哪怕一絲一毫占有幻想種的可能性。緊盯著她的眼,綠幽幽的眸子泛著寒光,餓狼露出獠牙。

“沈家是帝國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以沈元帥對帝國的赤膽忠心,我想,沈家一定也是這樣想的吧?()”

高帽子扣上來的同時,他已經不留痕跡發出訊號,示意艦隊派人支援。

沈元帥對女兒的疼愛眾所皆知,有這麼個人拿在手裡當人質,哪怕克爾茲人立刻反了帝國,沈元帥為了她女兒的性命著想,也得再三斟酌。

何況輿論本就站在帝國這邊,他們的所作所為,絕對出於正義,出於對帝國未來的在意,出於保護每一位公民的利益!

民眾肯定站在他們這邊,至於沈家的想法?膽敢窩藏如此重要的資源,置整個帝國於不顧,議會和民眾沒有向其問罪,她們便該慶幸了!

今天,即使強搶,即使要與沈家和克爾茲人開戰,失去帝國航海貿易中寶貴的不凍港,也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幻想種!

貪婪的貴族們,眼中隻有那幻想種所帶來的短暫歡.愉與滿足,仿佛隻要擁有了它,就能擁有整個世界。他們不顧一切追逐,不顧一切地想要據為己有,甚至不惜為此付出一切代價。

在這股貪婪的力量驅使下,他們變得盲目瘋狂,失去了對現實的判斷、對未來的規劃,隻剩下對幻想種的渴望與執念,沉溺於虛幻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一直沉默的沈家繼承人終於出聲,嗓音擠出一個短促的疑問音節:“幻想種?█()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歪頭,打量地上夢幻的人魚,語調平靜,貴族們的警惕,仿佛一拳錘進棉花,完全沒起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想要這條人魚?”

她漫不經心抬了下下巴,毫不在意,“沒問題,那就拿去吧。”

亞曆山大心中不詳的預感如野草蔓延,他隱約有了可怕的猜測,將人魚看了又看,這海的精靈的呼吸就在他手下,溫熱濕潤,精致漂亮到不似真人。

可這是幻想種,隻存在傳說中的幻想種,是什麼模樣,都不令人驚訝。

“你......”他垂著頭,茫然將人魚翻來覆去看了個遍,隻覺得一整顆心,吊在半空搖搖晃晃。

一時想,這或許是沈家強作鎮靜,麻痹他們的招數,一時大腦又在疾呼,怎麼可能!誰會拿這麼重要的東西開玩笑!

一旦拱手讓出,沈家不可能再分一杯羹。

一條人魚才有多少肉,誰知道吃多少才夠獲得長生,才能獲得人魚的力量。

單他們在場這些貴族,都不一定夠分,更彆說,還有站在他們身後的皇室了。

割下去的這些肉,瞧那不規則的邊緣,就能看出下手之人的慌亂。想也知道,不會是沈家的手筆。

倘若是她們做的,人魚不該安然無恙待在這兒,恐怕早已經成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了。

() 亞曆山大艱難問:“你不想要嗎?”

沈曦照掌心按在人魚頭頂,輕輕下壓,仿佛啟動了什麼開關,人魚眼睫顫了顫,茫然睜眼。

湛藍的眼眸宛若天空澄澈,柔波蕩漾,睫羽眨動,在場這麼多人,人魚誰都沒看,隻對她的主人露出真摯的微笑。

亞曆山大神情凝固,這一幕著實熟悉,隻要家裡有機械寵物的人,恐怕都能看出異常。連人魚動人的笑,此刻也品出幾分機械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麼動的,遊魂一般擠到她身旁,去摸人魚的腦袋。

人魚眼神茫然,扭頭看他:“啾?”

亞曆山大的手正按在她身上,清晰感受到她說話時,發聲器的輕微震動。

他的腦袋嗡一聲炸開。

後背汗毛直豎,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沈家小主人讓開位置,語氣寬容親切。

“沒關係,我還有很多,讓給你們一個,也沒什麼。”

其他貴族看他一連串的動作、慘白的臉色,不明所以圍攏上來:“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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