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名陣承認,在記名字這方麵他的確是有些苦手。但這明顯不是他的問題,要怪就怪Season,為什麼取個那麼難記的名字?但凡叫做三郎四郎,他怎麼可能會忘?
“……是京極夏彥啦雪名先生。”金田一聽著雪名陣蹦出的名字越發離譜,不禁汗顏,“如果真的很難記住‘夏彥’這部分,你就先記個‘二郎’,然後再轉換成夏彥好了。”
金田一伸手拿起資料,垂下頭欲分析又止,警惕地再度抬起頭:“二郎隻是用來幫助記憶的,他的真名是夏彥哦!雪名先生不要再記錯了!”
“嗯嗯。”雪名陣應得完全沒走心,隻數了下京極二郎……夏彥的羅馬音,“為什麼最壞的打算是九個(きょうごくなつひこ)?如果想引起更大的轟動,NatsuhikoKyougoku,十七名受害者不是更加有衝擊力?”
根據之前和京極二郎打交道的經驗來看,對方似乎很喜好創設戲劇性的大場景,走的是浮誇但穩健風,謹慎又顯眼包。
最重要的是,在東京這麼個凶手業務能力普遍高超的地區,他不雇個四五名凶手,一人來上四五個,怎麼和那些業務能力驚人的東京凶手搶頭條?搶不到頭條,他這犯罪簽名又該怎麼宣揚?
“……”金田一陷入良久的沉默,“您比京極夏彥適合當反派,雪名先生。”
“你怎麼知道我有沒有當過呢?”雪名陣意味深長,沒等金田一悚然發問,扭過頭繼續騷擾太宰治,“所以為什麼不是按照羅馬音?”
太宰治瞥了他一眼,煩不勝煩似的地將狗皮膏藥揭開:“因為湊不齊。”
雪名陣:“……”如此智障的原因,顯得他方才的故弄玄虛十分可笑。
但有什麼問題?要怪就怪他現在高達78的智力。
分布於宴會各地的隊員們先後鑽進後台,開始集中討論。太宰治則在瞥見叼著巧克力棒進門的江戶川亂步後乾脆地登上前台,正常演講。
舞台下,並不知曉這裡曾經曆過一次時光回溯的賓客們仍舊談笑風生,觥籌交錯。凶手掛著假麵躋身於無知的羔羊——雪名陣從後台溜達上前台了。
講話剛收尾的太宰治:“……”
這家夥,想乾嘛。
他說實話不是很想猜雪名陣的行為模式,以一種“隨便吧,愛怎樣怎樣”的放任態度衝主持人示意配合倒黴董事,就果斷下台。
後台中,一堆人正烏泱泱地紮在一起,看著江戶川亂步手機中的人物麵板:
【雪名陣
…………
武力:999
智力:78
技能:
[公允的交易]:神明自願割舍全知全能,第???+1次的切片後,實力幾近於無。公允因此裁斷,所有對羸弱不堪的神明懷有敵意者,將在算計神明時獲得‘瀆神之罪’debuff,智力數值降低40%】
眾人紛紛嘖嘖,毫無麵臨大敵時該有的緊張
感:
“看看,看看這說的什麼法國話。武力999,實力幾近於無?”
“沒看出哪羸弱不堪啊,這個智力數值倒確實挺羸弱不堪的。”
“??智商低於78吃你家大米了?為什麼忽然波及友軍?”
“我說,你們懂不懂點職場潛規則?這種時候應該從這種角度分析嗎?”
“那應該怎麼分析,你打個樣?”
“咱們應該說,雪名先生的數值都從三個問號直接割成999了,公允的裁斷也就隻允許技能多打壓敵方20%的智力。這說明什麼?說明在公允的裁斷眼裡,這點數值上的割舍,對於雪名先生來說相當微小,不值一提,所以隻能換取20%的折扣。”
“話還是你會說,不愧是小說家啊金田一!”
太宰治:“…………”
空氣裡仿佛充斥著名為雪名陣的毒氣,在場的眾人全都病入膏肓。
他好像意識到雪名陣為何上台了,此時隻想知道這缺德主意是誰出的,是不是雪名陣一拍腦瓜想出了卡bug的新方式,這才大手一揮將團體賽臨場改成了個人賽。
前台傳來雪名陣忽略掉內容,聽起來沉靜可靠的聲音:“……宴席剛開始時,一些朋友向我取經。問我如何能以這麼年輕的年齡事業有成,建立起這樣成功的大公司。”
“其實我也不知道,主要還是上司們好,既不讓我加班,還時常給我放長假。我想多乾活都不讓,還老是不容拒絕摁頭給我塞錢。這次的公司,也是其中一位老板幫忙建的,唉……著實慚愧。”
“有時候,人生太順遂也確實是挺無奈的。事業有成也就算了,家裡的孩子們還都各個優秀——目前家裡的孩子們要麼年級第一,向著東大進發,要麼出書賣版權,優秀得讓我這個家長想輔導都實在無法插手,毫無當父親的成就感。”
“員工們也經常……”
“……”
台下鴉雀無聲,仿佛被雪名陣一人吸走了所有的快樂。
雪名陣倒是越凡越開心,品味到了生活裡的小確幸(?):“哈哈,這種程度的幸運,恐怕就算是殺人凶手,也會灰溜溜地繞道走吧?——開個玩笑。我舉辦的宴會,怎麼可能會有凶手呢?就算有,殺的也肯定不是我,是彆人。”
“……”堪稱打對折的降智效果,令在場眾人的大腦都遲滯得像是一潭泥沼,光瘋狂慪氣了,根本沒有那個腦細胞懷疑這段無比突兀的凶手發言。
也就是森鷗外憑借高數值的裸麵板,還在智商六折的debuff下身殘誌堅、努力掙紮,臉上流露出幾分狐疑。
奇怪。忽然上台凡爾賽的確像是雪名先生能做出的事,但凡到一半提凶手……是不是有點古怪了?
——管他呢,有雪名先生在場,凶手還能翻出什麼花來。
森鷗外很快不再顧慮這件事,尋找年輕社長去談話去了。完全沒注意一幫子凶手混跡於人群中,衝著雪名陣流露出憎怒的眼神。
灰溜
溜地繞道走?就算殺也肯定不是你?
你知道你在跟誰挑釁嗎,男人?我的火,你惹不起(內種語氣)。
…………
揣著滿腦袋鴨頭文學式的想法,智商骨折的凶手們展現出了超越智力的耐心。
一直等到宴會散席,他們才急不可耐地衝去酒店前台拍桌:
“說!那個男人的房間號是多少?!”
“該死,你居然敢拒絕我的要求?你知不知道你拒絕的是誰!”
“嗬,原來你也是衝著他來的。沒想到啊,他還挺吃香。但你晚了一步,他是我的目標!”“要不要我叫人幫你醒醒酒啊,你知道自己在與誰為敵嗎?!”
酒店前台:“…………”
幾個菜啊,喝成這樣?
他們勉強維持住營業性微笑,在雪名陣特意打來的電話通知下,告知了這群腦子都不做主了的酒鬼正確的房間號,送走人後還忍不住致電詢問:“您那邊有朋友幫忙嗎?這麼多人,您一個人可能應付不過來。”
雪名陣聞言掃了下房門口,底氣十足:“無妨。”
時隔大半年,他終於實現了自己當初剛抽到稻草堆時的巧思,直接將神秘的稻草堆卡在房間門前,自動捕捉自投羅網的凶手們。
此時,他指著門口:“你看,我的選擇是不是很正確?你當初還拉黑我,過分。”
“……”幾杯酒啊,喝成這樣。太宰治麵無表情地掃了眼門口堵著的稻草堆,懷疑這家夥就是在裝醉,故意拿道具堵著不讓他出門,好趁機行不軌之事。
說到底,神明會因為一點酒精醉倒嗎?酒精何德何能,能對本質上並無實體的神明造成影響?
但關於宴會上對方說過的話,太宰治的確有些問題想問:“你之前對金田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雪名陣裝醉,“把門關上,走廊會有人看。”
這回倒是要臉了。太宰治無動於衷:“他說你比京極夏彥更適合當反派,你說‘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當過’。——彆鬨,”他抵開雪名陣湊來的腦袋,語氣顯得有些不耐煩,“這話不是你故意說給我聽,想讓我問的?”
雪名陣安靜地看了太宰治幾秒,發出欣喜的聲音:“你配合地問了!你心裡有我!”
“沒有。走開。”太宰治立即否認,被擁來的超大號樹袋熊壓得半彎下腰,“……你要說就說,不說走了。”
“好凶啊,”雪名陣抱怨,隨後又喜津津地說,“但是凶我也喜歡。”
“……”
又是這種毫無遮掩、叫人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告白。
房門還是被自稱醉酒的某人關上,變得封閉的空間多了幾分私密而隱晦的意味。太宰治被雪名陣帶著在一旁的扶手椅上坐下,對方抱著跌坐在腿上的他,就像抱一隻大型泰迪熊。
良久,室內都沒有任何聲響,雪名陣也沒有做出任何越界的舉動,隻是從對方噴灑在他耳畔的呼吸節奏中,能聽出幾分簡單的滿
足。
他忽然意識到,神明雖然不會醉酒,但或許也是會孤獨的。
否則初生的神明也不會溜出森林,成熟後的神明也不會選擇行走於繁華的人間。
可惜不輪流轉多少世界,送走多少故人,對方都找不到一個與自己相同的同類,所以祂始終孑然,始終孤寂。
那麼現在的加倍粘人,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他居然因為這樣的認知,卑劣地生出幾分歡欣……因為他無比懂得孤獨行走的痛苦,懂得這樣一個人在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時,會怎樣傾其所有、孤注一擲,根本不用擔心對方會半途而止、陡然抽身。
但歡欣尚未蔓延,他又難以避免地劃向另一重疑慮:“所以你這麼粘著我,隻是因為我是你遇到的第一個同類,是因為……”巧合?
胸口忽然有些發悶。
如果雪名陣遇上的是其他神明,是否也會如此鍥而不舍,將所有熱烈的心意坦然地捧送到對方麵前?如果那位神明比他性格更合群、更討喜,早就該過上沒羞沒燥、純粹快樂的日子了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還要應付一個總是消極、無謂矯情的……
“不是巧合。”雪名陣不滿地咕噥,“根本不是巧合。”
但後續的話,某個混蛋卻惡趣味地不再繼續說了,頂著他變得惱火的瞪視,一本正經地回答起最初的問題:“反派一職,過往的某段時間,我的確體驗過。你大概也能猜到,就是在被背叛之後。”
曾經的守護者變成了施害者,他於憤怒下毀滅了整個王國曾受惠於他的子民。
領受神的恩惠,卻想要瀆神,死亡是最輕的責罰。他自複仇中攫取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