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鬆田陣平。他沒挨過創,彆動隊在他心裡的印象又是“橫濱警視廳之光”,於是麵對雪名陣的要求,他甚至沒想過“這家夥有病吧!”,而是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窗外:有人在盯梢嗎?
沒有。
窗外空空蕩蕩,隻有野貓趴在附近的綠化帶邊懶洋洋地舔毛。
——不,冷靜,陣平。
這一定是某種暗示,或許與對方所潛入的組織下一步的行動有關,也可能是某種求救信號。
是文字暗號?數字密碼?還是有線索藏在辦公桌桌肚下方,所以需要他彎下身去尋找?
鬆田陣平努力擠出各種可能性,試圖為對方超越人類思維的發言做出合理的解釋,但高達75的智力令他痛苦,每一項猜測蹦出來都會立即被否決——
都能從手機裡抽出一張辦公桌了,到底為什麼不能變出點其他東西傳遞線索啊!?!
雪名陣等得有些不大耐煩了,困惑地詢問鬆田陣平:“你連頭盔都沒戴過嗎?”
“……”他戴過,但辦公桌他是真沒戴過!鬆田陣平瞳孔地震,看對方好像是真要他彎腰抓桌腳的意思,隻能姑且先配合一下:總、總之,照做應該就能知道對方的暗示了吧。
他不斷地用此類想法自我洗腦,完成了一場自我PUA。隨後有些僵硬地彎下腰去,忍著尷尬和羞恥伸手抓住辦公桌的桌腳——接下來就非常順理成章了,他抓起辦公桌戴到了自己頭上。
鬆田陣平:“…………”
……哪裡順理成章了啊!!為什麼抓住桌腳之後,手臂就不受控製,自動完成了一個“戴頭盔”的動作??還有,為什麼辦公桌還真被戴上了啊?!?
鬆田陣平站在原地神色恍惚。內心掀起的驚濤駭浪幾乎將他吞沒,視野兩側的桌腿更是令他窒息。
好在這時,他聽見雪名陣說:“不需要使用的時候可以暫時將其摘下來,平日裡佩戴它時也不會有人看見。放心,這是一個非常好用的道具。”
鬆田陣平已經沒心思去想“你怎麼能用這樣沉靜可靠的聲音說出這麼離譜的話”,聞聲立即伸手抓住桌腳,摘——
鬆田陣平:“……”
摘——
鬆田陣平:“……喂。不是說可以暫時摘下嗎。”
“?”雪名陣微微一愣,點開手機查詢。
除了有關“彆動隊的不動產、神聖而不可損壞”之類的固定描述,這張辦公桌的詳情中還多了一段:
【流水線中的瑕疵品。】
【該辦公用品神奇般的擁有“可穿過一切活物”的優點,也多出了‘一旦戴上,三個月內無法自主摘下’缺點。】
雪名陣:“…………”
是他看了也忍不住靜默的程度。
雪名陣微微張了下嘴,實在不知該如何委婉地告知鬆田陣平這個殘酷的事實,最終隻能實話實說。
鬆田陣平:“……”
鬆田陣平:
“你是說。接下來的三個月。我都沒法摘掉這鬼玩意兒。”
鬆田陣平禮貌地詢問:“請問我可以揍你嗎?”
由粉轉黑,隻需要一張辦公桌。
雪名陣試圖開導他:“但它擁有‘可以穿過一切活物’的優點,彆動隊使用的防具暫時還沒有這種功能。”
鬆田陣平木著臉,正想詢問“難道你們彆動隊的防具都是辦公桌”,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他迅速拿起手機,重新翻開那些被他翻過無數次的新聞推送,再次引入眼簾的照片無情地印證了他的猜測——
戴上可外借版辦公桌後,那些被規則的力量掩蓋的真相浮現在眼前:英勇抱著孩童的長發女警官頭頂著一張寬大的辦公桌,照片的刁鑽角度完整展現了辦公桌上放置的半個橘子;圍守在群眾周圍的彆動隊隊員們麵色肅厲,腳邊卻圍放了一圈辦公桌の陣。
同樣品類的橘子出現在不同的辦公桌上,或是才被剝開,或是吃得隻剩橘皮。鬆田陣平完全可以據此想象出彆動隊接到出警通報,當即丟開橘子肅然起立,將辦公桌往頭上一戴——
不!住腦。
鬆田陣平痛苦地閉上雙眼,想要將魔性的畫麵從腦海中甩出去,心中有關於彆動隊的所有印象崩坍於一旦。
而罪魁禍首卻在看了看時間後,流露出“為難”、“你怎麼還不走”的神情,推了下眼鏡委婉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可以繼續拖地了嗎?”
——怎麼會有這種人啊?!把他弄成這幅樣子就不負責任了嗎?!
但對方顯然覺得話說到這裡就差不多了,毫無一點愧疚之心地將他側著推出門外,關門時還理所當然地丟了一句:“三個月而已,何必擔心?旁人既看不到它,也觸不到它,幾乎不會影響正常生活。這是個好東西,等你使用過,便知它的好處。”
鬆田陣平:……不要以為你說話文縐縐的就能掩蓋內容的離譜了!
但對方已經將門啪地關上了,閉門謝客的意思表達得非常明顯。而鬆田陣平作為一個和雪名陣截然相反,表麵看起來不羈浪蕩、內裡其實很有責任感的人,雖然很想瘋狂敲門說一些“你有本事送辦公桌,你有本事開門呐”之類的語錄,但責任心的驅使下,他還是理智地佯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儘快離開這片住宅區,並給同事打電話:“不用來了,嗯,對。是烏龍而已。”
同事愣了一下:“我們都開車到4町目了——算了。剛好,那你跟我們一起回去吧——哦哦我看到你了!”
一輛雷克薩斯在鬆田陣平麵前穩穩停下,同事從駕駛座窗口探出頭,齜出一口大白牙得意地看他:“你讓我們不要打草驚蛇嘛,我就開了剛提的新車。怎麼樣?上來體驗一把?”
一旁的其他同事確認沒有緊急情況,也跟著放鬆下來,又是探出手拍車門又是發出怪叫地烘托出一種“大家都熱鬨著呢,不上車好像太不給麵子、也太不合群了”的氛圍。
鬆田陣平:“……”
怎麼,上?
當一個人頭頂著辦公桌時,要怎樣才能坐進狹小的車廂?
不,說到底,人的頭上應該頂著“辦公桌”這種東西嗎?
“……”鬆田陣平在颯颯夜風中陷入深深的迷茫。
開車的同事敏銳地感知到他的狀態不對,連忙不著痕跡地搗了一下旁邊還在起哄的朋友,小心翼翼地詢問:“陣平……你是不是失戀了?”
鬆田陣平覺得自己失去的不是戀情,是作為人的靈魂:“嗯、嗯……”
……失戀總比頂辦公桌好吧!前者最多被同事調侃幾個月,後者完全是要上報紙的炸裂程度。
“那你不想坐車,我們陪你下車走走嘛。”坐在駕駛座上的同事熟練地就近找位置停車,很快揮著手衝鬆田陣平跑過來,“想去——誒呦!彆撞、彆撞,你們故意的吧,路都長我身上來了?!”
同事被接連幾人撞得像保齡球一樣往前踉蹌,不論推搡還是笑罵都非常平常。唯一不平常的,是眾人因為靠得太近,被辦公桌吞沒的肩膀和腦袋。
從鬆田陣平的視角看,就像是辦公桌的下方長出了三四個人類的肢體,正在踢來踢去糾纏打鬨。
鬆田陣平:“………………”
救……!
那些肢體還在衝他說話——鬆田陣平現在隻能憑聲音猜出說話的人是誰:“你之前不是超級粉那個橫濱警視廳彆動隊的山際警官嗎?就那個米迦勒之翼什麼的。喏,這是我出發前新翻到的新聞,是那位山際警官接受記者采訪時拍攝的照片。”
那團人類肢體扭動起來,看起來像是圍成了一個圈正在一起看手機:
“謔!橫濱地下軍事研究所……係太田議員資助……鐵證確鑿……議員下馬……厲害啊山際女神!”
“女神的顏值也在線的好吧,看看這知性的褐色卷發,溫柔但堅定的褐色眼睛……!”
“嗯……我聽說在她捅出太田議員貪汙受賄的罪證後,遭到了好幾輪刺殺啊,不過彆動隊防禦森嚴,那些殺手反倒被抓了,又成了佐證太田議員罪行的新證據。”
“誒?陣平,你怎麼不說話?”
鬆田陣平的瞳孔,微微顫抖:“…………”
說什麼?說“啊哈哈女神的頭頂好像有臟東西”嗎?
然後同事問“真的嗎是什麼”,他說“是辦公桌”?
鬆田陣平:…………
·
安全屋裡,雪名陣並不知曉鬆田陣平所受到的衝擊。即便知道,他也隻會用慣常的沉穩語調文縐縐地說點“三個月的時光稍縱即逝”、“大家都這麼過來了,並不會出什麼問題”之類的氣人廢話。
將屋內打掃乾淨後,雪名陣走進廚房。一邊處理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剩餘食材,一邊給蘇格蘭發消息:
【計劃很順利,替我感謝幫忙造偽的信天翁和鋼琴家。】
【也要感謝做技術顧問的魏爾倫和冷血,尤其是魏爾倫,演戲辛苦了。】
【近期還需要麻煩你避
免在人前露麵,如果真的需要出門,記得讓信天翁和鋼琴家為你易容。他們一個是逃命專家,一個是偽造大師,造偽的手藝很能信得過。】
發著發著,雪名陣的思維就發散開來。
說實話,養犯人挺費錢的。以細胞房中大部分人的能力,完全是可以自己賺取自己的開銷的吧?
比如讓鋼琴家協助各國調查假.鈔案,讓N那一幫研究員研究點有利於民生的正常商品,這開銷不就節省下來了嗎?
雪名陣盤算著,順道把這些想法也一股腦地倒給蘇格蘭,隨後切出彆動隊內部頻道,戳了戳他的網友。
【雪名陣:拿到黑衣組織的代號了。Gimlet。】
發完消息,雪名陣就習慣性地將手機擱置在一邊。剛將水龍頭關上,手機嗡響起來。
雪名陣:“?”
今天網友回複得好快啊,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黑頭像:那個、雪名先生,不知道是不是你那邊APP的效用,我的聯絡器上多出了一個功能……好像是可以視頻,要……試試嗎?】
“……?”太陽真的要從西邊出來了?
雪名陣下意識地抽了張紙巾擦擦手,隨後才意識到,這個擦手的動作完全是多餘的。
他剛放下手機,手本來就沒沾水。會做這種多餘的動作,以他的性格來說,實在是奇怪。
雪名陣偏頭思索了一會,沒想出恰當的理由。索性丟下處理到一半的食材,抱著手機來到客廳,找了處明亮的角落坐下,順道理了下衣襟。
——理衣襟,又是一個多餘的舉動。
雪名陣帶著幾分饒有興致觀摩自己異於平常的行為細節,同時接通一直嗡鳴作響的視頻邀請。
鎖鏈的輕響從彼端傳來。
雪名陣幾乎能想象到那些沉重的黑色鐐銬如何墜掛在青年蒼白瘦削的手腕上,清峻分明的腕骨被黑鐵粗環桎梏,薄而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壓痕——等等。
為什麼是想象?
雪名陣屈指敲了下手機的黑屏:“出差錯了嗎?我這裡看不見你。”
…………
當然看不見。
太宰治垂著眼睫,隨手勾了下放在腿上的鐵鏈,製造出大差不差的響動,便懶得再偽造聲響,隻抬起眼專心看對麵的景象。
沒有什麼所謂的“雪名陣那邊APP的效用”,這個“視頻”隻是他用異能造物【書】強行開辟出的功能。其目的是方便他掌握雪名陣的動向,當然不會附帶讓雪名陣也看見他的功能。
他隨便編了點“我也不知道、可能APP有問題”之類的話作為敷衍,便催促:“能帶我看看周圍嗎,雪名先生?”
為了儘量和少年的自己區彆開,太宰治將聲音放得輕而柔,話尾收斂於輕輕的氣聲,摻雜著幾分被囚禁者該有的虛弱和膽怯,是中原中也如果聽見會頭皮發麻、噩夢三天的程度。
晃來晃去的鏡頭頓住,很快穩了下來,白色的布料占據了大片鏡頭
。
對方似乎在夠取桌麵另一側的手機支架,身體離鏡頭靠得很近。解開兩粒紐扣的衣領被這個動作牽扯得更加敞開,半露出飽滿鼓脹的胸肌。
西裝,白襯衫。
本該是最克製、最禁欲的服飾。
但當硬挺平整的布料被極富爆發力與侵略性的肌肉撐得緊繃,白色布料因此拉扯出一道道褶皺時,色氣開始無聲蔓延。
然而這樣的光景稍縱即逝,雪名陣很輕鬆便勾到了支架,坐回椅麵。
“……”太宰治不著痕跡地放鬆了頸後繃緊的肌肉。
即便坐上了首領的位置,他依舊不屬於武鬥派。雪名陣的身軀過於悍利,麵對這種純粹肉.體上的壓迫感與侵略性,太宰治不是那麼愉悅。
“屋子不大,站起來反而拍不全。”雪名陣轉動著手機,“對了,一會兒還可以拍開櫃視頻。”
折騰這麼久,掛在牆上的時鐘終於走到了子夜十二點。
雪名陣端著手機走到冰櫃前,調了調視角——出於一些個人經曆,如非必要,他不是很喜歡讓鏡頭對著臉,所以調視角時完全沒想著讓自己入鏡,直接將鏡頭對準冰櫃。
冰櫃被緩緩打開,冷霧撲麵而來。
雪名陣在霧氣中隱約看到一張屬於女性柔美的臉,微微一愣後,猛然關上櫃門。
除了一鏡頭的水霧、啥也沒看清的太宰治:“……?”
…………
“——媽媽!今天誌保會說話了……嗯、嗯,我一個人照顧她也沒關係的。你和爸爸放心在研究所工作……對了,給你們聽誌保說話啊!誌保,叫媽媽~”
“媽、媽,Papa……抱!”
“艾蓮娜、艾蓮娜——實驗室起火了,快走!”
混亂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響起。
宮野艾蓮娜於意識模糊間辨認了長女的聲音,也聽清了年幼的誌保牙牙學語,還有丈夫宮野厚司急促的喊聲。
火。
炙燙的火焰燒灼著她的每一寸身體。
她在極端的痛苦中猛然醒來,睜眼哈出一口白霧。
——這是什麼地方?
她的警惕心剛剛升起,屬於【門】的意識便籠罩而來,告知她所該知道的,又迅速地恢複沉默。
宮野艾蓮娜在冷霧中哆嗦了一下,聽到有人說話、有人靠近,有人伸手打開了麵前的冰櫃門與她四目相對——
然後“啪”地一聲又把門砸上了。
宮野艾蓮娜:“……?”
…………
冰櫃外,雪名陣抵著櫃門思索片刻,大步走進臥室拽起一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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