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晴。

大雪仿佛就在昨日,剛一過完年,天氣就以很快的速度暖和起來。

拆遷全部完成,工地正處於熱火朝天的施工中。

“楊工,工程進度方麵您就放心,隻要不出意外,保證能在規定時間完工。”

頭戴黃色安全帽的男人麵對高大男人,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了絲恭敬。

在國內外拿過多個建築設計獎的楊雲章,行事嚴謹,工作上的事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

就是工地總工與之交接也要小心翼翼,彆犯了錯。

楊雲章終於是緩緩點了下頭,難得地沒有在建築進度上挑錯。

工程部副總經理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即將麵臨一個難題。

工作上挑剔的楊雲章,生活也不遑多讓。

他偏偏挑了個接近中午飯點的時間來,接下來中午又該去什麼飯館才能讓這位滿意。

想來想去,副總都沒能拿出個主意來。

最後,隻能選擇不會出錯的高檔餐廳,例如壽北會館應該……

話還沒說出口,就見不遠處一個穿西裝的男青年高聲喊著“楊雲章”正在努力地揮舞著手臂。

“小朱。”

楊雲章衝來人露出個笑容,疾步迎了上去。

兩人離開工地,趁著陽光暖人,一同慢悠悠的往電影院走去。

“今天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朱忠奎神秘兮兮地說道。

“就你還知道什麼好地方?”

楊雲章鬆開惱人的領帶,胸口鬱氣仿佛終於吐出,難得沒有形象地大大伸了個懶腰。

“怎麼!這次回來又跟你家老爺子吵架了?”

“還不是為了成家那點事。”楊雲章訕笑。

就算在外事業有成風光無限,在自家老爺子麵前就是個成天東奔西跑連個家都不成的老光棍。

“反正待不了多久,這幾天就當陪老人家說說話。”

楊雲章點點頭:“隻能這麼想,不過話說回來,你打算帶我去哪?”

走過電影院,入眼的是一條很是繁華的街道。

今天似乎是趕集日,街上連車都走不通,小攤子都快擺到路中間了。

剛舒緩沒多少的心情又瞬間被嘈雜煩悶所取代。

“來吃飯,還能來乾什麼!”朱忠奎笑,手指往路邊一指,靈敏地避開了個倒退差點撞到的人,晃眼一看立刻驚喜地叫了聲:“柳雪花同誌。”

楊雲章剛看清楚招牌上報刊亭小吃店的名字。

柳雪花很忙,隻是招呼了一聲,就趕忙提著菜往飯館趕。

“今天就讓你見識下我們壽北民間的小飯館。”

朱忠奎笑,拽著楊雲章鑽出人群,好不容易才來到小飯館門口。

一家不大的很普通的,甚至一點都看不出美食店模樣的小飯館。

楊雲章靜靜看了門口兩眼,倒是很快被牆邊樹下的石磨所

吸引。

“今天的豆花和豆腐沒有啦,大家明天請趕早。”

進入廚房放下菜的柳雪花眨眼間又鑽了出來,衝門口排隊的人群高聲道。

“怎麼會沒有了,門口不是還在磨黃豆嗎?”

有人立刻不滿地高聲問道。

那樹下兩個人哼哧哼哧地推著石磨,兩大桶裡可都是豆漿。

“那些是留著中午做菜的。”柳雪花嗓子都有些喊啞了,回答完食客們的問題,又跟這加上:“牛雜和牛肉也沒啦,大家明天趕早。”

“不是才開始賣嗎!怎麼什麼都沒有了!”

食客們罵罵咧咧地從隊伍中走出。

關了一個月的門,好不容易等到開門,還沒見著要買的東西就沒了。

正在這時,秦溪走出來,對在大堂裡取生蠔肉的幾人說道:“生蠔夠了。”

聽到有人問,於是歉意地衝大家拱了拱手:“明天才有牛肉送到,今天我們沒買到多少牛雜。”

剛恢複營業第一天不是牛肉送貨來的日子,冰箱裡又沒存貨。

昨天從屠宰場買來的牛肉還得留一部分中午賣,能單賣的數量就更少了。

對於這個解釋,食客們還算能接受,紛紛嚷著明天要多準備些,這才離去。

人走了大半,楊雲章終於看清了說話的秦溪。

“彆看飯館小是小,賺得可比你我一天都多。”朱忠奎笑。

“那還真是人不可能貌相。”

兩人越過等著買海鮮的其他食客走進店裡。,

柳雪花這才有空跟朱忠奎寒暄幾句,但也僅僅隻是幾句,立刻就因其他事被人喊走了。

“朱律師,秦溪在廚房,你直接進去跟她說。”

“好。”

朱忠奎笑,直接繞過屏風走進後廚。

後廚不用開燈就很亮,靠窗的三口大鍋都在冒著熱氣。

“朱律師,今天是什麼風竟然把你吹到我這個小店來了?”

秦溪沒抬頭,看似很專注地攪動著鍋裡,勺子一圈圈在鍋裡劃動,豆漿在肉眼可見下逐漸凝固成了豆花。

朱忠奎正是幫幾人擬定合作合同的律師。

何剛退出後,秦溪幾人重新簽訂合同,和漁船老板的合同也是聘請得他。

現在可以算得上秦溪的專用律師,凡是有法律上的問題都是谘詢他。

“帶個朋友來吃飯。”朱忠奎好奇地往灶台邊湊了過去:“秦老板得幫我們準備點好菜。”

兩鍋豆腐他認識,可邊上那鍋黑乎乎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食物的東西實在分辨不出是什麼。

“蠔油。秦溪笑:“今天到了不少生蠔,個頭太小的我就拿來熬點蠔油。”

生蠔就是二三月份最為鮮美,用來熬製蠔油出汁率最高。

楊雲章詫異挑眉。

沿海城市的好些餐廳都不一定舍得用生蠔來熬蠔油,沒想到這麼個離海千裡遠的小飯館用得竟然

是真材實貨的蠔油。

朱忠奎不認識,又好奇地問了問秦溪吃法。

秦溪跟他說了幾種吃法,又笑著說等會讓兩人帶點回家試試。

“飯館裡好像沒位置了,要不然你們去院裡坐?”

牆壁上貼滿的兩排單子都是中午預定菜單。

不僅店裡沒位置,兩人想要吃上的話可能還得等好一會兒。

“都是自己人,你先緊著其他人忙,我們就坐著玩會兒。”

“成!”秦溪笑,招呼著劉代周就在廚房外的後院樹下給兩人支了桌子。

天氣不冷不熱正好,柿子樹長出的嫩芽卸去一小部分刺眼陽光,讓坐在樹下的兩人很是愜意。

劉代周給兩人搬的板凳帶了椅背,還倒了泉水泡的茶葉。

朱忠奎坐著坐著竟覺得有些犯困起來。

晃眼一看,發現好友杵著下巴好像看什麼看出神。

順著目光看去,發現他看得正是玻璃窗後忙碌的秦溪。

“彆看了,人家已經結婚了!”朱光奎使勁推了下楊雲章:“人家對象可是咱們市裡最有名的心臟專家。”

“亂說什麼呢!”

楊雲章皺眉,雖說心裡有那麼點點遺憾,不過剛才他真不是對人家有那種想法才看的她。

“那你在看什麼?”

“我就是想起我妹了。”

“你妹妹找到工作了嗎?”朱光奎問。

楊雲章的妹妹楊芸,十年前為愛跟家裡決裂,非要跟著個機械廠工人去了個鳥不拉屎的山溝溝裡建設三線。

後來那人跟廠子裡的女同誌攪合在一起。

楊芸給家裡人寫信要回城鬨離婚,最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又突然說不離。

聽說前兩年還是最終離婚收場,楊芸自己帶著孩子回了城。

“工作是找著了,可累死累活根本養活不了兩個孩子,我給她錢又不肯要……”

楊芸脾氣倔,回城之後不肯接受家裡幫助,非要帶著孩子在外自己租房子。

結果到頭來隻是苦了自己和孩子。

“估計楊芸就是不想一輩子靠你們,她從小就獨立,要不咋會吃那麼大個虧。”朱忠奎搖頭歎氣。

“你說我妹妹要是像秦老板就好了,就算我出國也不用擔心她了。”楊雲章歎。

朱光奎腦中靈光一閃,撐著桌子立刻站起身來:“你跟我到外麵來看。”

門口上,貼著張招人的告示。

其中有一條招廚師徒弟的讓楊雲章眼前大亮。

不限年紀,不限性彆,隻要勤懇踏實。

五十塊的工資可以忽略不計,但後麵有一條學出來可以入分店做掌廚的條件才是最吸引人。

“這是為分店培養主廚吧?”楊雲章喜。

“讓你妹妹來試試?”朱忠奎問。

楊雲章搖頭:“我另外找師傅交她廚藝,以後出來自己開個小飯館。”

寄人

籬下哪有自己單乾來得自在,何況秦溪這麼年輕,楊雲章對她的廚藝並沒有那麼肯定。

朱光奎搖頭笑了笑。

他知道沒有嘗到秦溪手藝前,說什麼都是白搭。

兩人又重回後院坐下,沒多會兒,菜端上來了。

朱忠奎沒有點菜,上得菜都是秦溪做主。

“秦溪專門留得豆花牛肉,還有道酸菜魚,都是家常菜。”柳雪花送上菜。

兩個人四道菜,三葷一素。

菜剛放下,劉代周又搬了張桌子來。

柳雪花剛想問是誰來了,就看見趙國慶和許婉華在小曾的攙扶下慢吞吞地走了進來。

“趙爺爺,許奶奶。”

柳雪花也趕忙上前去扶許婉華。

後院靠牆是洗碗池,地上長期有水,積存久了地麵有些滑。

“你趙爺爺吃慣了外孫媳婦做的飯,一頓飯就受不了了。”許婉華笑。

秦溪嫁進來就一個月不到,短短時間搶先養刁了老兩口的嘴巴。

今天飯館才開第一天,趙國慶就吃了一頓鄭姨做的早飯,中午說什麼也不在家吃了。

趙國慶哼了一聲,倒是沒說出辯駁的話來。

“外公。”秦溪突然小跑到廚房口:“今天有牛雜,還有紅燒肉,你要吃什麼?”

趙國慶笑得眯了眼:“兩樣都吃。”

“知道了!”

秦溪又很快縮了回去。

現在的老人不像前世,高血壓高血脂方麵的疾病都少,想要吃肉秦溪不會阻止。

趙國慶坐下,柳雪花跑前跑後地泡茶。

“一會回家的時候咱們帶點泉水回家,這泉水泡茶是比咱家的白開水好喝。”

趙國慶自覺是個粗人,連他都能嘗出來的好壞,許婉華又怎麼喝不出來。

“是不錯。”

“可不止泡茶,店裡的豆腐就是用泉水點的。”柳雪花笑:“早上來買豆花的人都能排出二裡地去。”

楊雲章覺著有些誇張,但某些方麵說得也算是事實。

放在他麵前的豆花牛肉顏色鮮亮,豆花雪白,微卷曲的牛肉片,再配上點翠綠色小蔥。

光是顏色就讓人食欲大開。

趙國慶看了好一會兒,等楊雲章將豆花吃進嘴裡,神色微變,吃了牛肉後上升到大變,這才得意地開口。

“怎麼樣?我外孫媳婦廚藝了不得吧?”

“很了不起。”楊雲章放下筷子,鄭重地點了下頭:“能把簡單家常菜做出令人難忘的味道,就是廚師的本事。”

再濃鬱的麻辣味都掩蓋不了豆花清甜。

牛肉和豆花同樣嫩滑,舌尖輕輕一卷就在嘴裡融合。

麻辣鮮香四個字都占全了。

“小夥子有眼光。”趙國慶樂嗬嗬地收回目光。

楊雲章才再次拿起筷子,抬頭想跟朱忠奎交流兩句,哪知抬頭看去,好友埋頭吃得正歡。

“嘗嘗這個酸菜,煮魚真是太好吃了。()”

朱忠奎被那道水煮魚迷住,連吃下小半盆之後才夾了筷子黃燜蝦換換口味。

“不知道店裡的酸菜魚能不能帶走??()?『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楊雲章嘗過,立刻想到了家裡就好酸辣這口的老太太。

“要不你晚上帶個鍋再來買,這會兒中午飯時間都過了。”朱忠奎提議道。

楊雲章想了想,扶額笑道:“我都吃糊塗了。”

吃完飯,楊雲章找秦溪先預定了晚上的幾道菜。

為了這頓晚飯,他專門打車前往又打車回,出租車錢都能趕上飯錢。

楊家住的還是早些年楊老爺子單位分的公房。

三房一廳的屋子,如今就住了七八口人。

就算楊雲章說要給家人換房子,最後還是被父母拒絕,妹妹楊芸倔強的樣子多半來自老爺子。

“哥。”

楊芸帶著兩個孩子前腳剛到家,楊雲章和侄子端了兩個盆跟著走進家門。

“快坐,咱們趁熱吃。”楊雲章趕忙招呼家人。

酸菜魚果然很合老太太胃口,一向節儉的她破天荒沒怪浪費。

老爺子特彆中意牛雜鍋和豆花,最後還用湯泡了飯。

吃完飯,楊芸帶著孩子就要走,剛下樓就被楊雲章喊住了。

“哥,你不用給我錢。”

夜色中,楊芸看到二哥獨自一人追來,以為他又是想單獨拿錢,忙壓低了聲音拒絕。

“不是要給你錢。”

楊雲章無奈地笑了笑。

怎麼他們楊家儘出犟種,從老到小都一樣。

楊芸停下步子,等楊雲章說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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