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剛開始放亮,就算沒有太陽,清晨的風裡就已經帶上了熱氣。

秦溪把所有的蜂窩煤灶全提到廚房外。

夏天再放這麼多熱源在屋裡,光是站著就會覺著空氣稀薄得無法呼吸。

劈劈啪啪——

忽地,一陣鞭炮聲將所有寂靜都炸碎。

震耳欲聾的聲響持續了好一陣才消停,地麵被炸起了漫天灰塵。

秦溪手忙腳亂地給鍋桶都蓋上蓋子,好一陣煙霧才徹底散完。

“是吳娟她婆婆家在放鞭炮!”張秀芬等不及煙霧散去,早早就跑去看了熱鬨回來,說著指向門頭上的招牌:“你們看她家的店子招牌。”

[電影院老報刊亭小吃店]

也不能說她家就擺明了抄襲秦溪的店名,可那個報刊亭小吃店絕對很容易讓老顧客誤會。

“她是專門搶我們生意吧。”

張秀芬越想越氣,擼了袖子就打算上前去吵架。

“難道世界上隻準你家叫報刊亭小吃店啊!”秦海趕忙拉住妻子:“電影院那附近就有十幾個報刊亭。”

“爸說得對。”

秦溪去拿了抹布來擦乾淨桶蓋上的灰塵,再把刮上了灰塵的薄荷和蔥都拿回廚房裡重新清洗。

劉家的老婆子還真缺德,放鞭炮專門找了個上風口,灰塵全吹秦溪的早點攤上了。

張秀芬剛偃旗息鼓的怒氣再看到她們搬出的灶台和鍋時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她們也學你賣麵條!”

“行啦,就是學咱們才不怕。”

看到吳娟帶上白色袖套拿出把乾麵條放那,秦海反而笑了起來。

俗話說不管是人是物都最怕比較,那把乾麵條怎麼可能和秦溪現拉的麵條相比。

就算吳娟也會拉麵,做買賣也是各憑本事,難道還真不讓人賣了?

秦溪也笑:“媽,以後這條街上說不定還要開許多小飯館,咱們還真一家家上門吵架啊!”

個體有人先賺到了錢,以後多得是人跟。

這條街如此靠近市中心,等商場一建起來,熱鬨是遲早的事。

與秦家略有些不舒服的情況相反,劉婆子這會兒正處於準備大乾一場的豪情壯誌中。

婆媳倆把東西擺好,她又折回家拿了塊很大的木板過來。

前幾天已經專門去秦家飯館打探過。

秦溪的牛肉麵賣六毛一碗,就這麼死貴的一碗麵條竟然坐滿了人。

她就買五毛錢一碗,也是牛肉麵,生意肯定比那邊好得多。

“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乾什麼,啞巴啊!”

放下板子,見吳娟坐在門口發呆,劉婆子吹眉瞪眼地從她身邊走過。

吳娟隻敢默默歎氣,麵上是一點都不敢反抗婆婆、

站起來走到攤前,假裝著整理調料,心思不寧地時不時飄向秦溪的小飯館。

七點還沒到,

秦溪飯館前已經有人進去。

“牛肉麵,牛肉麵,五毛錢一碗的牛肉麵。”

劉婆子大半輩子都在村裡種地,老伴在城裡找到份給廠子裡燒鍋爐的工作她才跟著來了城裡。

這座房子早些年廠子給職工的住房,兩層樓,樓上一家人樓下一家人。

老伴去世後,廠子裡來收房子,劉婆子一哭二鬨三上吊,硬是賴著住了下來。

吳娟也是結婚後才知道這房子是人廠子裡的。

不過看劉婆子做派,顯然已經當成自己家的。

樓上鄰居搬到廠子筒子樓後,劉婆子甚至霸占了樓上的房子,廠子裡派人來通知了幾回都沒有半點用。

吳娟要是早知道房子不是劉家的,說什麼都不會和劉學民結婚。

現在她就是趕鴨子上架,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劉婆子站門口吆喝了幾句,見吳娟默不作聲,又折回來罵幾句。

也不知是被她的吆喝聲吸引還是路過,還真有個路人停下走了過來。

先抬頭看看招牌,這才放心走了進去。

“我要一碗牛肉麵。”

買麵的年輕人穿著很體麵,灰色襯衫黑色西褲,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

說完,剛抬腿準備進店裡。

劉婆子步子一移突然擋住了年輕人的路:“先付錢後吃飯。”

年輕人微微皺了皺眉,倒不是因為要先付錢,而是劉婆子都動作和神態都令人不舒服。

想起同事們說年輕老板性格豪爽溫和,怎麼他感覺和傳言裡的並不一樣。

年輕人耐著性子,拿出錢遞過去,劉婆子這才讓開到門口繼續攬客。

屋裡很是昏暗,飄著股淡淡的黴味。

老式的木樓結構,作為建築師的季楚放到平時一定會去觀察番。

不過現在他是沒有半點想法,屋裡的衛生條件實在堪憂。

牆角青苔爬到老高,房頂下結滿了蜘蛛網,他甚至有些擔心吃飯時會不會掉隻蜘蛛下來。

剛坐下不久,麵條就端上了桌。

“那邊桌上還有蔥和辣椒。”吳娟說。

季楚點了點頭,剛從筷筒裡抽出筷子,就聽那老婆子捏著嗓子就罵。

“蔥不要錢啊,辣椒和油也是錢,你倒是大方讓人隨便拿,真是敗家娘們……”

一碗掛麵上幾顆暫且能稱之為牛肉的肉粒,湯裡點點油花飄著,湯顏色烏糟糟的讓人並沒有食欲。

季楚勉強地挑起筷子嘗了嘗。

寡淡無味,湯裡隻有點點豆瓣醬的味道,除了鹽味足夠,這碗麵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暗想著同事們也餓得太饑不擇食,季楚放下筷子站起來。

剛走出店門,餘光裡就看見老婆子端起那碗麵條自己吃了起來。

季楚本身有潔癖,看到這個場景,下意識就打了個冷顫。

“季工,你怎麼從這個店裡出來了?”

身後

,季楚的兩個下屬組員出聲喊住他,有些奇怪的問。

“吃麵啊!”

他昨晚剛到壽北,比起其他同事早摸清附近,隻能通過打聽找個吃飯的地兒。

而這家報刊亭小吃店就是宿舍同事推薦的地方。

“這家是新開的?昨天都還沒看見呢。”兩人詫異,抬頭看了眼招牌後有些好奇的問道:“味道怎麼樣?”

季楚搖頭。

“小留推薦的地方,吃不成。”

“小留推薦的是那家吧!”同事指著斜對麵熱鬨的小飯館:“我們也正要去吃早點,一起去再吃點?”

季楚往招牌一掃,立刻知道他進錯了地方。

三人說著話,走過街。

吳娟悄悄瞟了眼吃得正歡的劉婆子,心裡不由咒罵了聲死老太婆。

熬湯舍不得放肉舍不得放作料,就這煮出來的麵條能好吃嗎!

再看秦溪那邊。

三人走到麵條攤前,季楚的目光看到明亮乾淨的店麵時才算放了下來。

“兩碗麵條。”同事點了麵條就進店找座位,隻留季楚一人站門口糾結半天不知道點什麼。

吃麵條怕跟剛才那碗白水煮麵差不多,但看同事都吃麵條,正在那猶豫著。

啪——

一根根麵條在秦溪手下成型丟入鍋裡,季楚新奇地往前走了一步看向湯鍋裡。

“同誌要吃點什麼?”秦溪問。

“老板,你這是拉麵吧?”

季楚去過許多城市,在西北城市裡經常能看到的手拉麵,他也吃過不少回。

但是在壽北看到現拉麵,一時間還覺得有些恍惚。

“雜七雜八地學過點皮毛。”秦溪笑,身後有人說小菜沒了,她還抽空涼拌了一盆。

“老板會做蔥油拌麵嗎?”

忽地,季楚腦中有念頭一閃而過。

他是海市人,算上今年,已經有五年沒正兒八經在家待過,每次回去一天半天就得趕去下個城市公乾。

想家鄉那一口想得經常做夢。

秦溪說雜七雜八都會點,說不定還真會蔥油拌麵。

“同誌海市人?”秦溪笑問。

“是啊!在外久了實在想家鄉那口蔥油拌麵,還有蟹黃拌麵……”說著,自己先吞咽起口水來。

“蔥油拌麵現在就能做,蟹黃拌麵得等九月份河蟹成熟,冷凍海蟹總是差了些。”秦溪隨口回道。

“老板真能做!”

不僅蔥油拌麵,聽口氣連蟹黃拌麵都是信手拈來。

“你要吃的話我現在就能做,不過得現炸蔥油,可能要等……”

不等秦溪說完,季楚就急不可待地表示:“我能等,你慢慢來。”

“那先進屋去稍等一會兒,我去拿蔥。”

蔥油拌麵最重要的當然是蔥油,秦溪用小鍋在廚房裡炸蔥油時,飄出的香味幾乎蓋住了其他所有食物的味道。

“算不上正宗的蔥油拌麵,要是差什麼味道我再幫你調。”

麵條端上桌,秦溪說了句就繼續去忙。

季楚呆呆地望著麵條上微有些焦黃的蔥葉,一時間竟感慨地忘記了動筷。

細圓麵,蔥香味濃鬱,赤色醬油,焦褐色蔥葉。

秦溪說不正宗,可這碗麵從外形到香味上都已經再正宗不過。

“秦同誌,你這是又新做了什麼好菜,香得不得了。”

季楚感慨間,門口走進來的何剛笑著和秦溪打招呼。

“何經理今天來得這麼早啊?”

何剛來取火鍋底料都是下午,今天一大清早就出現秦溪就知道,要麼是有事要辦,要麼就是有事跟她說。

“專程早點來,來晚了擔心你忙沒時間聽我說。”

何剛笑著,但並沒有急著說事情,反而是點了碗米粉。

吃完飯,看店裡客人走得差不多,這才慢吞吞地說出來意。

“我聽朋友說你這還賣海鮮?”

“有是有,但不是新鮮海鮮。”秦溪想著,接著又問:“會館也想增加海彩色?”

“有這個意思,不過既然是冷凍海鮮,那我還是得再想想。”

冷凍海鮮一般的客人吃不出差彆,可要是沿海城市的客人一嘗就能分辨得出來。

作假比沒有更倒招牌。

“何經理想要活海鮮?”秦溪挑眉,江柳燕說的活海鮮運輸過去才幾天,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可能實現。

何剛點頭,幾乎同時就決定下來。

“海鮮我們還是暫時不考慮了,以後有條件再打海鮮的主意吧。”

“等等……”秦溪抬手,把江柳燕所說的鮮海鮮運輸法子跟何剛說了說,然後又問道:“你知道你們會館休要的量大不大。”

大!怎麼不大。

今年壽北加大引進外資企業與本地企業聯合辦廠,沿海城市來的客人多不勝數。

許多人都因會館裡沒有海鮮覺著不上檔次,所以最後都換了餐廳談事。

一個小小的海鮮,讓他損失不知多少背後所產生的相關利潤。

秦溪這法子剛一說,何剛立刻就感興趣起來。

不過他不知道,秦溪想的遠遠不止滿足餐館裡的一點點海鮮需求。

回頭看了眼掛在牆壁上的時鐘,秦溪對何剛乾脆道:“江師傅是這件事中最主要的一環,等她來了之後我們再細說。”

何剛隻能說好,辦公室也不想回去了。

就在秦溪的飯館裡一直等到江柳燕準時送來了秦溪所需要的兩箱子海鮮。

不過就算江柳燕來了秦溪現在也沒時間跟兩人多說,周三預定海鮮的客人很多。

一直到中午忙完生意,秦溪讓柳雪花一起,四人在包間坐下。

何剛還有些尷尬,四人中三個女同誌,就他一個男人被幾人圍在了中間。

“你把我叫進來乾什麼?”

何剛是因

為性彆,而柳雪花則是覺著有些莫名其妙。

秦濤是秦溪親哥哥都沒被叫進來,她一個外人倒是摻和進了明顯談生意的酒席中。

“剛才江姐和何經理應該也有聊過海鮮運輸的事。”

秦溪抬手按住柳雪花的手示意她彆著急,而後先看向江柳燕和何剛。

兩人都點頭。

“我是想,不如我們四個人合夥做個小生意怎麼樣?”

“我們四個做生意?”江柳燕不解。

“對,就是我們四個!”

這個主意其實還多虧宋成軍經常買海鮮帶回家給孩子吃給秦溪的啟發。

江柳燕開冷庫車多年,最熟悉從廣市到壽北的運輸路線,而她還有租冷藏車的渠道。

何剛有人脈,能買活海鮮的人群他認識不少。

柳雪花的隱藏人脈是和秦溪聊天時無意得知。

這麼些年她也在所謂道上認識了幾個有些真本事的朋友,其中就有個手裡有不少地的人。

有運輸途徑,有人脈,又有場地。

秦溪就是把這些資源整合到一起,試著去做壽北市海鮮批發商的“第一人”

秦溪說,其他三人聽。

聽完後齊齊陷入沉思中,江柳燕最先回神,雙眸裡立刻盛滿了興奮和激動。

“我同意!”

何剛第二個同意。

一是他們現在隻是小打小鬨,就算失敗所投入的錢隻是小數目,但一旦成功……未來究竟能發展到何種地步不可估量。

柳雪花一直沒什麼表示,短暫沉默後她起身拽著秦溪去了廚房。

“我沒錢。”

無論心裡多願意去做,可沒有本錢所有都白搭,柳雪花說得乾脆,秦溪更是回的利索:“我借你,以後掙了錢還我就成,隻要虧了你彆怪在我身上。”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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