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上卿田原府第
廳堂中燈火通明,仆從侍女都戰戰兢兢,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堂中還有一個跪伏著的。
“你說都死了?一個活口都沒有?”田原震怒中帶著驚訝。
跪伏的侍從道:“是。奴等到城南青牛坡時,之前追蹤於射而去的二十餘人儘皆殞命。除他們以外,還有四人,應該是於射的侍從。”
過了片刻,田原才冷笑道:“嗬,好個於射!到底是策士,一波一波的疑兵不算,竟然還早在城外埋伏了人手……是我小看了他。”
一直等在田原宅中的田嶺也一臉震驚:“布的劍法即便不在這臨淄城裡數頭一個,也是極出類拔萃的。他做事又小心……再說,旁的人也不差,非尋常兵卒可比。咱們派了這麼多人,就這麼讓人殺死在了城外……”
布是田原侍從中劍法極好的一個,人也謹慎懂事,很得田原信任。聽田嶺說起侍從布,田原的臉色越發陰沉了。
一直沒說話的田原之子田邕小心地看著其父麵色,輕聲勸慰:“父親莫要太動氣。他沒根沒底的一個外來之人,翻不出什麼水花。咱們再令人追就是。也傳令各關隘,見到他,格殺勿論。”
田嶺從震驚中回過神兒來:“對,對,兄長莫要太動氣,他翻不出什麼水花。”
田邕和田嶺的話並沒有讓田原麵色改善多少。自當年廩丘之戰後,田原得到當時還是相邦的先齊侯田和的信重,後來田和為齊侯,田原便是相邦,到如今,年歲大了,將相邦之位推了,隻為上卿,這些年齊國與他國對戰有輸有贏,但田原在臨淄一直位高權重,還從沒吃過這樣的虧。
這簡直就像一個巴掌掄起來摑在田原的老臉上。
田嶺麵色也不好,他隻是收了燕國使者的珍奇之物,說幾句順嘴的話,攛掇田原殺了於射——那些話固然有燕國使者教的,卻也是真心話,他是這麼想的,他知道,田原也是這麼想的。哪想到這於射竟然這般厲害……
田原看著田嶺,緩緩地道:“之山,你說,會不會是另有其人接應了於射?”
“另有其人……”田嶺想不透這些,看著田原的臉,更不敢瞎說什麼。
燕質子府
令翊比田原的人回來得還要晚一些,踩著關城門的點兒進了城,再回到諸侯館燕質子府時,天已經黑透了。
聽到車馬的聲音,俞嬴和公孫啟迎出來。幾個人一起回到廳堂內。
雖奔波了一天,令翊卻看不出什麼疲憊之色。俞嬴笑問他:“如何?”
令翊點頭,像在軍中一樣,正經著臉行戰將之禮:“末將不辱使命,已完成太子太傅之令。”
俞嬴一時玩心起來,也嚴肅起麵皮:“將軍辛苦了。”
俞嬴說完,兩人都笑了。
看俞嬴眉眼彎彎的樣子,令翊越發神采飛揚起來。
公孫啟看看有些得意的令翊,又看看笑著的俞嬴,沒有說什麼。
笑罷,俞嬴問:“這個時候才回來,估計是有人救了於射?”
令翊點頭。
令翊從俞嬴這裡領的“令”是:若田原的人強,殺了於射,令翊等隻遠遠看著便是;若田原的人太笨或太弱,雙方戰至最後,竟讓於射僥幸逃脫,令翊等便上前幫他們打上這個“補丁”;若有人來救於射,則跟蹤之。
令翊與俞嬴約略說了從於射門前到後來一路上的事,卻偏賣關子,問俞嬴:“先生猜救了於射的人是誰?”
俞嬴道:“那我便試猜之。田原雖久居上位,有些自大,年紀也老了,但不糊塗,手下也有人。能乾淨利落地將他的人儘數殺死救下於射,又願這麼乾、敢這麼乾的,這臨淄內可不多……”
俞嬴看向令翊,笑問:“或許是齊侯哪位胸懷大誌的兄弟——比如公子午?”
令翊皺眉。
俞嬴看他:“難道我猜錯了?是齊侯彆的兄弟?齊國公子真是人才濟濟……”
“我是疑惑,於正事上,先生這麼能猜,一猜就準,怎麼我們來臨淄途中時偶爾玩六博猜枚之類,先生還老是輸呢?”
俞嬴:“……”
公孫啟這回沒偏幫老師,反而笑了。他們在途中時偶爾玩一玩這些東西,老師什麼玩法兒都會,卻不精通,運氣也不佳,總是輸多贏少。
難得看俞嬴無話可說的時候,令翊笑,接著說起正事,說公子午的人將於射從城南帶到城東一處大邸舍。這邸舍是開來供人存放貨物用的,從邸舍主人到出入搬運東西的奴仆,應該都是公子午的人。裡麵應該有不少都是死士。
“這樣的地方,人來人往既不引人注目,又方便藏匿。這位公子或許真像先生說的,‘胸懷大誌’,”令翊道,“不然我想不出他這是做什麼。我猜,這樣的地方,他應該不止有一個。”
“公子午要做什麼,讓齊侯去頭疼吧。”俞嬴道。至於怎麼讓齊侯知道,人選也是現成的。當然田原也是該知道的……
似乎知道俞嬴要說什麼,令翊又道:“我一路也留了些蛛絲馬跡給田原,希望他的人找到那處邸舍彆太晚。”
第二日齊侯宮中
司城田卓從齊侯宮中出來,在宮門處,恰遇到要進宮的公子儀。
兩人是族兄弟,卻客氣地互相稱呼“公子”“仲平”。
略寒暄過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