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後來,他的外孫成了太子,而企圖為太子說句話的鬱指揮使,直接被擼了官職,趕出皇宮。
就好像隻要與皇後和太子惹上關係,不管做什麼,都是錯的,幫他們是錯,不幫他們也是錯,隻有忽視,天壽帝想要的忽視,才能給他們一點點喘息的機會。
他在想通這一點之後,無比的痛恨崔琂,覺得他是這世上最惡毒的人,可崔琂離他太遠,他也絕對沒有能力去報複崔琂,所以,他就隻能痛恨自己了。
當年得知仁宗想要讓他的女兒嫁給太子,他有多惶恐和激動,後來太子登基,女兒變成皇後,他又有多麼的與有榮焉,當年他每露出的一個笑容,如今都是一個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臉上,日複一日,又日複一日。
可以說他是上了年紀以後,就認死理,固執了,也可以說他是天生的懦夫,不敢改變,生怕微小的改變,就會帶來恐怖的後果。總之,不管因為什麼,他拒絕接觸外人,拒絕與太子通信,仿佛躲在這個小屋子裡,他就不會再給彆人帶來災難了。
如今太子掌權了,他自己,為自己報了仇,是以,他這個老頭子,也敢露出真麵容了,可他仍然覺得無地自容,且,這種感覺,會陪伴他一輩子,如影隨形。
房陵郡公跪下以後就隻會哭了,當年女兒死了他都不敢哭,怕被外麵的人聽到,告發去皇帝那裡,如今他像是把這十來年的痛苦和愧疚全都發泄出來,然而可悲的是,即使如此,他的哭狀,也是沉默的、細微的。
時間過得太久,他早就喪失了大哭大笑的能力。
崔冶沒聽到他的一個字,他本想把外祖父扶起來,以孫子的身份受外祖父的跪拜,彆說折壽了,傳出去以後,有人來憤怒的刺殺他,都不算新鮮事。
……
但他還是穩穩的站在這,沒什麼表情的看著這個老人懺悔。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才重新彎腰,把人扶起來,原本打的腹稿也用不上了,他詢問房陵郡公,能不能把謝皇後重新安葬在謝家祖墳,不必告知他人,也不必隆重操辦,隻要讓她離開那個囚籠,從此自由,就足夠了。
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說的輕鬆,而房陵郡公也點頭的毫不猶豫,禮樂之道,那是過得好的人才會思考的事情,他的女兒,不在此列。
*
孟昔昭和謝幽、謝韻默默坐著,時不時抬起頭,三人尷尬的對笑一下,然後繼續低下頭去。
終於,太子出來了,他看上去和進去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對舅舅和表弟道了彆,太子也沒留下吃頓飯,直接就走了。
孟昔昭不好問他怎麼樣,直到上了車駕,崔冶才把腦袋擱在了他的大腿上。
孟昔昭問:“很累嗎?”
崔冶望著前方,這輛車正行駛在出城的路上,皇陵離這裡八十多裡,要走半天呢。
他慢慢的回答:“有些累,也有些輕鬆,知曉這世間,不是隻有我一人還記得母後,這感覺,挺好的。”
孟昔昭聽了,也抬起頭,看著窗外掠過的樹影。
“有人曾對我說過一個說法,世間萬物,來於此,去於此,此生為人,下一生為風、為雨、為浩瀚波濤、為春日的第一聲蟲鳴,她離開了,她未曾離開,她不在了,卻也一直在,不安的靈魂終會安息,牽扯的疼痛,也終會撫平,你也許聽不到,但我想如果,如果皇後娘娘真的就在你身邊,那她此時一定在抱著你,對你說,做得真好。”
崔冶靜靜的看著前麵一晃-->>